我這個立誌要當李嘉誠第二的人不大同意胡慧的這句話,我說:“財大就氣粗,當有錢人也不錯呢。”胡慧說:“你錯了,茶莊老板娘再有錢,也不過就是一個服務員。”我說:“這話你說了不算數,必須得要茶莊老板娘自己說出來才算數。”胡慧哈哈一笑:“這話就是茶莊老板娘自己說的--這下你無話可說了吧。”
又過了幾天,胡慧在茶莊裏觀察到了新的一幕。一個和茶莊老板娘差不多年齡的女領導來茶莊了,茶莊老板娘迎接女領導比迎接自己的親娘還隆重:“哎呀呀,咿呀呀,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您來茶莊指導工作了!”
上一次,這個女領導原本打算來茶莊坐一坐,所以茶莊老板娘提早幾天就開始搞衛生就開始教育員工準備恭迎大駕,一切都隻為了女領導蜻蜓點水般在茶莊裏停留幾分鍾,但是女領導突然有事所以沒有來得成,讓茶莊老板娘的心情陡然從天上掉到了地上,好幾天臉上都沒有笑容。這一次,茶莊老板娘終於把貴人給盼來了。
下班回來後,胡慧跟我說:“領導就是領導,那氣質,那氣度,那氣場,那種體製內的人所特有的優越感和安逸感,那種舉手投足間遮都遮不住的雍容華貴,比茶莊老板娘要高了好幾個檔次,同樣是女人,大家活得太不一樣了--我都有點為老板娘感到心酸。”
我和胡慧開玩笑:“你眼紅了?”胡慧說:“男人或許還要講究精神意義,要講究宗族門派,要講究指導思想,要講究社會改革,女人則隻有活得好不好的區別,看到這樣雍容華貴的女人,立馬就知道了書上批判的所謂既得利益者所謂食利階層是完全站不住腳的--至少在我看來是站不住腳的。”
胡慧沒在茶莊工作時,我們樂觀得像是兩頭蒙上眼睛使勁拉磨的驢,覺得自己做的一切很有意義,當個吸塵器組長就真以為是人生的大勝利了,以為自己真的是朝著李嘉誠的方向在前進了。
雖然我和胡慧都是機關院子裏長大的,可是我們以前從未以打工者的視角去看當官的,他們對我們來說,隻是叔叔阿姨而已,如今以打工者的視角看了他們以後,我們忽然有了以前沒有的感慨。
隨著胡慧在茶莊工作的時間越來越久,我們作為”繁華場中曾過身,兩袖尚沾櫻花香”的人,也越來越悲觀地覺得自己做的一切沒有意義,仿佛我們走錯路了。這麼一想,我心裏便很堵,我再怎麼努力打工,再怎麼努力積累工作經驗,到頭來,該在我前麵的人仍然會在我前麵,而且他們還比我隨意比我舒服。
人達不到自己的目的雖然會很痛苦,可更痛苦的是,千辛萬苦達到目標之後卻陡然發現別人早就在一條快車道上把我甩得遠遠的了。社會從來都是不公平的,當有一天這種不公平降臨到了自己頭上,那就很難以忍受了。我能容忍自己是個瘋子,但我堅決不能容忍自己是個呆瓜,即使呆瓜再光榮,我也不願意當呆瓜。
《貴陽晚報》報道了一個去年畢業的大學生自主創業的故事,這哥們借了幾萬塊錢辦了個洗車場,忙活得不亦樂乎額頭閃光芒,把自己的人生搞得很有意義,搞得跟奧斯特洛夫斯基想要解放全人類一樣,甚至還搞出了一套所謂的創業哲學。貴陽市把這哥們立了個典型,所以市領導還專門去慰問了這哥們,稱讚他如何光榮光榮,號召大學生都向他學習。胡慧看到這條新聞以後,嗤之以鼻地說:“既然這哥們這麼光榮,不知領導們願不願意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呢?”
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我終於把心中的真實想法告訴了胡慧:“我們這樣打工好像確實沒什麼意義。”胡慧馬上說:“我一開始就說了會很沒意思,可你偏不信,偏要出來打工,還說什麼要積攢工作經驗,結果呢,搞得我們跟難夫難妻了一樣,你怎麼就這麼天真呢?”
被胡慧這麼一說,我臉上頓覺無光:“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胡慧說:“怎麼不能這麼說你,你知道你犯了啥錯誤嗎--你犯了路線錯誤,你這是左傾冒進路線,早在遵義會議的時候就確認是錯誤路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