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過後是江湖69(1 / 2)

第六十九章

2003年像輕風一樣吹過,2004年又像輕風一樣吹來,年齡是刹不住的,過了二十歲,就離三十歲不遠了,過了三十歲,大概又離四十歲不遠了。如此算來,賀老大在四十歲時就能當上貴州省最大的派出所的所長,似乎也確實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少年得誌”了。

媽媽表揚我成熟了不少,理由是下雨天我會帶著一把雨傘出門了。爸爸也表揚我成熟了不少,理由是當我看到電視裏報道的窮人的悲慘生活時不僅不會再借題發揮批判一陣社會,而且還會像躲禍神一樣立即換台看別的節目。

我去分局領了一大摞通緝令,這個通緝令級別很高,屬於”部督A級通緝令”,是公安部督辦的最高通緝令。通緝令上的這個價值20萬賞金的殺人犯叫馬加爵,他在雲大宿舍內連殺四人後竄逃。我覺得設計這張通緝令的同行有點審美異常,馬加爵雖然長著一張典型的熱帶麵孔,看上去確實比較醜,但也沒必要特意選一張這麼醜的照片作為通緝令的標準像。

貴大一個同學在江西靠養蒼蠅發了筆橫財,某夜偶讀《毛主席回韶山》以後,感慨頗多,決定回貴陽在鮮花錦江飯店重金組織一次同學會。蒼蠅哥三天兩頭給我打電話要我一定去,所以聚會那天我就去了。在飯店大堂,我簽到後,蒼蠅哥一臉激動地指著大學女同學對我說:“名花雖有主,你來鬆鬆土,賀警官,上!”

趙美麗跟她男朋友突然在我眼前出現了,我驚喜地說:“趙美麗你什麼時候回的貴陽啊?”趙美麗說:“剛落地就接到了蒼蠅哥的聚會通知,我知道在這一定能碰到你,所以就沒給你打電話了。”我說:“準備在貴陽呆多久?”趙美麗笑嘻嘻地說:“呆一輩子。”

我說:“不回北京了啊?”趙美麗說:“不回了,在北京聽著你們從貴陽傳來的升職發財提幹的好消息,我心裏就七上八下,突然困惑自己在北京晃悠來晃悠去是為了什麼,後來一想,好像沒什麼特別原因要讓繼續在北京漂著,所以我就拖家帶口地回來了。”我說:“對,貴陽其實也挺好的。”

趙美麗說:“我算是想通了,除開是考公務員考到外地去,否則貴陽人就沒必要離開貴陽。在貴陽,貴陽人好歹還可以以省城居民自傲以本地人自矜,閑著沒事還可以歧視一下來貴陽打工的農民,可是去了北京,貴陽人就和那些農民工沒區別了--你都不知道,我回到貴陽後一下子就覺得自己主流了。原本我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如今回了貴陽之後我的話就變多了,因為我要享受一下在自己的城市裏說自己的方言的感覺。”

我表揚趙美麗:“你成熟了不少。”趙美麗說:“那當然,唉,這幾年我撞得滿頭是包,當然要成熟點才行。”

同學中,有的人已經圓滑世故,開口閉口一套一套,有的人已經練就了撒謊不臉紅的功夫,把牛皮吹得震天響,有的人還在社會上飄來蕩去一事無成,所以感歎著好白菜都讓豬拱了。同學會就是個攀比會,似乎大家都卯足了勁要來展示自己,個個都沒大出息,個個都很拽,相比而言,男同學喜歡縱向比較自己,女同學喜歡橫向比較自己的男人和手中提的包包。

不管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討論得最多的還是汽車,房子,工資,升職。討論來討論去,大家討論出來的結論大抵上用三句話就可以概括,第一句是”你在混,他在混,我在混,我們大家都在混”,第二句話是”沒什麼事值得去認真,更沒什麼事值得去獻身”,第三句是”一定要努力享受生活的每一次頂端”。給我的感覺,他們仿佛整夜之間被尿憋醒了一樣,突然放開自我變聰明了。

蒼蠅哥的總結比他們的總結更為精湛有力,蒼蠅哥說,讀大學的時候,人生哲學是一個”操”字,大學畢業後,人生哲學是一個”混”字,所以蒼蠅哥說,人這輩子就是一個先學會操後學會混最後學會死的過程。

我想起了以前的他們,他們以前是很積極的,連上毛概馬哲課都要搶著坐在第一排,他們積極的時候我不想積極,他們無聊的時候我不想無聊,他們學習雷鋒叔叔的時候我沒學習雷鋒叔叔,他們嘲笑雷鋒叔叔的時候我沒有嘲笑雷鋒叔叔,所以自始至終我和他們都不是一群人。

雖然我和他們不是一群人,不過他們倒是談論到我身上來了,因為按照他們討論出來的標準,最好的工作就是”事少,錢多,離家近”,所以他們都覺得我的警察工作是好工作,我隻好以苦笑應對。

吃了中飯,我借口下午要執勤,草草地和他們道個別,然後離開了鮮花錦江飯店。從鮮花錦江飯店出來,穿過大十字的時候,我突然想登高望遠一下。把車停好後,我站在大十字的時代廣場上麵,遙望煙雨中的貴陽,突然很奇怪:“這真是我生活的城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