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子想了想,回道:“好像是叫什麼史可法。”
“史可法?”
袁大海一聽,愣在了那裏:怎麼會是他?
“怎麼?”錢恩見袁大海神情大變,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沒什麼。”
袁大海回過神來,想了想,吩咐那番子:“你帶史可法去見左光鬥,但你不要離開,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下向我回報!”
“是,卑職明白!”那番子重一點頭,應命而去。
東廠那個視人命如草菅的千戶被他的手下拉出去後,屋裏頓時靜了下來,左光鬥有些無力的靠著牆角緩緩坐了下去,不遠處,薑二的屍首是那麼的可怖。
坐下去後,左光鬥想到的不是那番子說要殺自己,也不是在想魏忠賢,更沒有去想皇上,他在想一個人。
他想到那年大雪,外麵特別寒冷,自己帶著幾個騎馬的隨從喬裝外出,想探訪民間的疾苦。路至一座古廟時,卻在廂房裏見到一個書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桌上,有一份他剛剛寫完的文稿。外麵的雪花不斷的飄落著,屋內雖然生有火爐,但還是讓人感到寒冷。
我被那書生的刻苦精神所感動,便輕輕上前取來那文章看了,細讀之下,實是難得一見的佳作,當下便起了愛才之心,見這書生睡得香甜,但麵色卻是有些發白,知道他這是被風雪侵襲所至,便脫下自己的貂皮外衣蓋在那書生身上,臨走之時還替他關好門。
出廟之後,我問廟裏的和尚那個書生是誰,和尚告訴我,這書生叫史可法,是來參加鄉試的。當時我便牢牢記下了這個名字,直覺告訴我,這個年輕人將來一定會有出息。
等到鄉試時,副考官遞上錄取的名單,並叫中舉的士子一一上前,那一刻,我又一次聽到了史可法的名字,當時我很驚奇地注視著這個年輕人,他好像並不怎麼害怕我們這些考官,很是自信的走到我的麵前,呈上他的試卷。而當時,我根本沒有多想,甚至沒有去看他寫的內容是什麼,就當著他的麵告訴他“你就是第一名”。隨後我又召他到內室,讓他拜見了我夫人,並告訴夫人說:“我們的幾個孩子都平庸無能,將來繼承我的誌向和事業的隻有這個書生了。”
往事曆曆在目,如今物是人非,唉,史可法,我的好學生,老師我身陷囹圄,蒙受不白之冤,卻不知你在何方,又在做些什麼。
以你的脾氣,如果你知道老師我在東廠的大獄中,那肯定會冒著危險來見老師,但是,我卻不希望你這麼做。
恍惚中,左光鬥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極其熟悉的聲音“恩師,學生來看您來了!”
誰?
左光鬥的臉緩緩的移向門的方向,陽光有些剌眼,隻看到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正站在門口看著自己。
番子領著自己進這個屋時,史可法一眼便看到了老師正靠著牆坐在地上,身上滿是血汙,神情也是極度憔悴,鬢間的白發也是生了許多出來,看上去是那麼的蒼老。屋內的氣味也十分的難聞,好像還有一個死人躺在那。
那個死去的人是誰,怎麼死的,史可法不關心,他隻關心自己的老師,見老師這個樣子,他忍不住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但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落淚的時候,他必須強忍心頭的酸楚,他冒著危險來見老師,不是為了在老師的麵前痛哭一場。
“恩師,您受苦了!”
輕步走到左光鬥的麵前後,史可法便跪在了地上,那一刻,老師的麵容是那麼的清晰,也讓他再也忍不住,他終是抱著左光鬥的膝蓋哭了出來。
“嗚嗚嗚嗚”左光鬥哭得很傷心,為老師的遭遇感到痛心,也為世間的不平感到痛心。
“是憲之嗎?你怎麼會來的!”
左光鬥已經聽出了史可法的聲音,也看清了跪在自己麵前的便是自己最想念的學生,但他沒有感到欣慰,反而憤怒的揮起手臂打了自己的好學生一耳光,“叭”的一聲,是那麼的響亮,那麼的激蕩人心。
“老師,我?”史可法沒有想到老師會打自己,他沒有去捂自己的臉頰,而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才惹得老師如此生氣。
學生無辜的樣子讓左光鬥的心一陣絞痛,但他的眼睛卻像火炬一樣明亮,直直的看向史可法,臉頰抽了一抽後,毅然怒道:“庸奴!此何地也,而汝來前!國家之事糜爛至此,老夫已矣,汝複輕身而昧大義,天下事誰可支拄者?不速去,無俟奸人構陷,吾今即撲殺汝!”
說完,左光鬥便伸手去摸地上刑具,做出要打史可法的樣子。史可法被老師的突然舉動嚇得閉口不敢出聲,旁邊監視他的番子見狀,怕出什麼事,便拎著史可法的衣領提著他往屋外走去。
出門之後,史可法的嘴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
牢房內,左光鬥的眼淚早已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