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王大依然是每天早起，喂雞喂豬之後去工地。隻是天氣越來越冷了，天亮的也晚了。王大走在路上，秋日的清晨異常的安靜。沒有蟲鳴沒有鳥叫，隻有王大匆忙的腳步聲。偶爾經過的行人也都是性色匆匆。廣袤的大地上，升騰起薄薄的霧氣。深綠色的麥田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初升的太陽，黃紅參雜的朝陽透過已落葉的枝椏灑向大地。照在麥苗上的露珠，幻化成七彩顏色。秋風起，路兩旁的樹枝上殘存的一些枯葉，也都吹落下來。濕漉漉的，快速落在這升溫著的大地上。王大今日每天都在思考計劃生育罰款的事情。每天去工地，都期待著能拿到屬於自己的那份工錢。連續幾天，都是一樣，沒有見到老板，每天都是失落地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挪回了家。跟自己媳婦也都沒有什麼話說。此時，王大還是一樣，算著自己的工錢，算著罰款，算著一家人的柴米油鹽。每當這時，王大那布滿皺紋的額頭都會緊鎖，心中焦急萬分。他不擔心自家的生活，他擔心因罰款帶來的“連坐”。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自己和家人都將無法麵對今後的生活。若果真那樣，或許這個家就沒有了。自己和孩子們都將生活在鄰居的白眼和謾罵中。窮倒不怕，這樣的日子才真的是水深火熱。王大點燃一根煙，歎息著，匆忙走向他和他一家賴以生活的工地。走到工地，陳福春已經到了。看到王大，嘴裏喊著：“王大，怎麼才到啊，今後要早點來。看你越來月不積極了。是不是不想要工錢了？”王大看了陳福春一眼，環顧一下四周。剛來了三個工友，都是挨著工地近的村莊的。比他家近點的都還沒有到。王大本來最近心情就不好，這麼被陳福春無辜說了一通，心裏就更加憤怒了。大聲說道：“嚷什麼嚷，這不是沒到點的嘛，再說，我一個人來了，也沒法開工啊，你幹啊，來來來，給你一個鐵鍬。裝他媽什麼犢子！”陳福春被王大這麼一說，愣了一下。臉上的肥肉抖動了一下，也沒有說什麼。轉身走了。這時候，王順發到了。拍了拍王大的肩膀，說道：“王大，聽說今天要發工錢了。”“該發了，上次你借給我的五塊錢，看看能不能等我把罰款交了再說。”王大問道。“咱哥倆說這些幹啥，你先用著，我家裏還用不著。”王順發笑著說。王大臉上出現了最近半個月以來最真實的笑容。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此刻，陽光也強烈了些。霧氣已被陽光衝淡。大家夥吃了早餐，都集中在磚機旁邊，等待陳福春開工前的講話。陳福春吃了早餐，在路邊扯了一個小樹枝，很快地把樹枝上的樹皮去掉，弄成牙簽，剔著牙走了過來。“夥計們，今天咱們發工錢，先說好啊，這次也不能全給。隻能給二十天的工錢。你們也都看看，咱這燒出來的轉和瓦都還在咱廠子裏，天冷了不好賣。剩下的下個周再發。下午下班前，去我那領錢。好好幹活！讓我看見有誰偷懶，就扣工錢！開始幹活！“說完轉身就走了。今天不同往日，王大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了。至少今天能拿到一些錢，回家可以去村支書那裏有所交代了，雖說不能全額繳清，但至少能有個交代，剩下的錢或許能緩一緩。今天王大幹起活來，也覺得有勁了。心裏麵不再慌張了。大概上午十點半的樣子，工友張青大聲喊著：“王大，王大，你媳婦來找你了。”王大丟下手中的鐵鍬，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急忙走下土堆，看見媳婦抱著兒子，背後站著女兒。滿臉的著急。王大心裏慌了起來，問道：“咋了？出什麼事了？”王大媳婦趕緊答道：“咱村收計劃生育罰款了，來了好多派出所的人，現在在村東頭王二牛家，趕緊回去看看吧。”王大心裏也慌了，可是很快他又鎮靜了下來。畢竟還沒有到自己家，事情還都有回旋的餘地。王大對著自己的媳婦說：“你先別回家，回你娘家吧。我等會回家去，我先去陳福春那裏把工錢領了。趕緊去，記住啊，別回家。晚上沒事了，我再去接你們。”王大媳婦點了點頭，說道：“有話和人家好好說，被來脾氣啊！”王大沒有說什麼，轉身去找陳福春去了。陳福春在食堂旁邊的辦公室裏，抽著煙，桌子上放著一個茶杯，裏麵的茶水升騰起水汽。“老陳，老陳，家裏出事了，我得先回去一趟，你把工錢先給我吧。晚了就出事了。”王大對陳福春說著，一臉的祈求。“到你家了？現在回去也晚了。早聽說我的，買點東西送到村支書家，不早就沒事了。”陳福春不緊不慢地說著。“說這些都晚了，當時不也是沒錢嘛，送禮都不夠，耽擱了。”王大附和著陳福春。“你的工錢隻能先領五十六，簽字吧！”陳福春拿出來一個髒的筆記本，指著王大的名字。“好好好，這樣，福春，你看，家裏都在收計劃生育罰款，能不能多支一些給我？”王大問道。“給了你就沒辦法發給別人了。先拿著這些回家看看去吧，那今天就不給你算工了啊。”陳福春愛理不理的。“那······”王大再也沒說什麼，拿起錢就走了。一路上，王大都在想，這些錢怎麼去交。這次他沒有走，而是一路小跑。邊走邊想，他沒有回家，在村西邊小賣部買了一包好煙，就直接去找村支書去了。由於是鄉政府計生辦直接下來的人員，村支書楊報國也沒有參與這些事情裏麵。一是自己不好出麵，畢竟都是自己村裏的村民，從村民家拉東西出來，他也不忍心；可是，他又覺得那些人可恨，要是最早就交錢的時候送點禮給自己，自己或許早就把這些忙都幫了。他喝著茶，笑著，也就這麼想了一下，邊不再考慮了。王大走到村裏書家門口，門沒關。王大走進院子，喊著：“報國哥，在家嗎？”“誰呀？”楊報國沙啞的嗓音回答著。楊報國走出了堂屋，看見了王大。王大趕緊疾步走上去，湊上前遞煙給楊報國。“哦，王大啊，什麼事？”“報國哥，我這不是最近手頭緊，剛湊了些錢，就趕緊給你送來了。”王大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