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由剛才的喧鬧慢慢靜下來。
宴會結束了,現在的她可以走了——她緊緊的攥著手中的令牌,手心出汗,她抬起腳,下了狠心,卻一步也邁不開。
她不能在這時候走。
不能。
耶律隆緒看著自己的弟弟生命越來越微弱,眼瞳中的深黑卻漸漸變亮。
他沉聲地顫抖的低喃道:“你竟然,竟然真的敢?”
真的會——
沒錯,好幾年前開始,朝中就有對梁王的非議之詞流傳。
他開始隻是一笑了之。
可是越來越多的人向他彙報,說梁王擁兵自重,目中無人。
他皺眉,不吭一聲。
但是他的心裏無法不想,隆慶從小天資聰穎,受到父皇的器重與喜愛,有一度,他都在想,如果自己不是長子,那麼也許會當皇帝的就是隆慶。
那隻是一晃而過的念頭,並未占據他內心很久。
但是發生了那件事。
他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母後堅決反對。他還清楚的記得,十年前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怒火中燒的母後指著他鼻子喝道:“這個皇帝你還要不要當了?為了一個女人,你要把江山舍棄麼?”
母親的憤怒是有道理的,因為那個人不是別人,她是漢人,而且是宋國的貴族。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後麵那句:“隆慶的能力不比你差,你要是娶那個女人做皇後,把大遼的江山拱手相讓,你這個皇帝也別做了!同樣是我的兒子,你可以當這個皇帝,你弟弟也可以!你給我想清楚了!”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對隆慶心裏開始有了芥蒂。
當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意味著身不由己。
他已經是這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當初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又或是天命所為,既然他站在這裏,就絕不允許任何人質疑!就連母後和隆慶也是一樣!
他必須要坐穩這個龍椅!
隻要隆慶能夠盡到自己的本分,隻要他不逾越,他們即使好君臣,好兄弟。
但是……
“皇上!梁王竟然以南京需要加強防守之由要求增兵五萬!這分明是在屯兵,居心叵測啊!”
“皇上!梁王被拒絕後,臉色很難看,甚至能夠聽到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的聲音呢!”
“皇上,梁王抗旨拒婚!他眼裏根本就沒有天子國威了!”
“皇上!現在朝中有大批的人支持梁王,認為朝廷委屈了他,在蠢蠢欲動!此人不除,必為後患啊!”
“皇上!請為了江山社稷著想,不要掛念手足之情,當斷即斷!”
“皇上……”
梁王不忠……
梁王不服……
梁王說不定哪天就造反……
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無數的人每天在耳邊說無數遍……
對隆慶下手?
居然要對隆慶下手?
他買通了隆慶的貼身侍衛,那個赫利山,讓他來刺殺自己——當然刺殺不會成功,但是他可以藉此問罪隆慶。
他想推也推不掉……
無論如何,他不是真的要他死,他是要警告他,殺他的威風、挫他的銳氣,懲罰他,教訓他甚至放逐他,讓他這輩子傳聞也好實質也好都不再有二心,但不是要他死!
絕不是要他死!
隆慶怎麼會在這夕千鈞一發的時刻,做出這樣的舉動?
隻有手足情深,隻有血濃於水,隻有無比的忠心與勇氣才會這樣奮不顧身!隆慶是清白的!是無辜的!
他一直都是他的好兄弟!
卑鄙齷鹺的是他自己!
到這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什麼地位權利,什麼江山富貴,一切都已經不重了要,他隻是希望眼前的人呼吸能夠平穩,血色能夠恢複,眼睛能夠睜開!
如果他就這麼死去,他不會原諒自己,絕不會原諒自己!
“你要醒過來,隆慶,醒過來狠狠的打我,說我是個自以為是有眼無珠的混蛋!”隆緒抓住他毫無生氣的手,喃喃道:“我不該懷疑你,我因為不該試探你,我是這天下最最糟的兄長,最糟的皇帝……”
一滴淚,從年輕的帝王眼角緩緩落下,一直落到昏迷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