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雪與寒風(2 / 3)

“宮禁森嚴,他們怎好擅自入宮呢?”

“沒關係,隻要跟侍衛們交代清楚,身上不帶兵刃,是可以進宮一時半刻的。”

“姐姐怎麼這般了如指掌?”

“我……”吳淑媛自知語失,馬上改變了語氣,“不如我們稟報萬歲吧,姐姐受此劫難,萬歲一定會答應的!

“還是等姐姐的病好了再說吧,你看看現在這個樣子,有人來了也不宜挪動,沒辦法避嫌。宮闈之中還是少一點外人走動為好。”

吳淑媛巴不得躲開這個話題呢,馬上附議:“妹妹想的真周到,皇上忙完了政事必然過來探望,姐姐就稟了萬歲,也好早點脫離凶象。”她眼巴巴地望著貴嬪,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複。

貴嬪不想再聽她絮叨了,默默地點點頭。阮修容見狀,拉起吳淑媛,向貴嬪道了萬福,退出顯陽殿,各自回宮了。

等探病的人都散了,丁貴嬪卻心潮澎湃,心裏亂糟糟的。這次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她更清楚了自己和孩子們的處境。如果這一回她果然撒手而去,不知道三個孩子孤零零地在這世上還有誰能夠依靠,她一定要在臥床的這些日子,想個萬全之策。想到這裏她勉強支撐著起來,吩咐請太子過來。

吳淑媛諂媚未果,反而落了尷尬,回宮的路上一個勁咬舌尖,恨不得把顯陽殿說的話一字一句地吞回去。她對丁貴嬪又愛又懼又妒。愛是不言自明的,坦白的說,要是擱鄉下,彼此是街坊鄰居,這種愛是顯而易見的,隻是在這大內之中,愛與不愛好像沒什麼分別;怕丁貴嬪,因為皇帝寵信,其子又是國之儲君,另外吳淑媛還有著不光彩的過去,無論麵對誰,都是心虛的;吳淑媛自認為才貌在其之上,卻屈居人下,他的兒子也兼備文韜武略,卻隻是小小的光杆豫章王,嫉妒是在所難免的。

她滿腹心事地回到寢宮,沒看到兒子的影子,馬上派心腹太監宋祖德去尋。片刻之後回來稟報說,二皇子帶幾個隨從出宮拜訪國舅去了。吳淑媛一聽,大驚失色,那是什麼國舅啊!那分明是一段孽緣,一個冤家啊!

原來這吳淑媛本不姓吳,是一戶世代住在建康城外,以桑蠶為生的姓殷的人家的女兒,乳名喚作仙果。仙果初髻便有一相好,姓吳,名仲昆,好學一些旁門左道的東西,自稱能作法,可惜這個吳仲昆行蹤飄忽,仙果貌美,不願做個望夫石,便答應了父母,進了當時還是齊代的東昏宮做了宮女,改姓為吳。沒想到不出一個月,便被看重,很受寵幸,後來被蕭衍無意遇到,強納為妾。不出七月,便生下了蕭綜。舉國上下都知道怎麼回事,唯獨蕭衍深信不疑,認為這是吉兆。不久蕭衍登上皇位,更加堅定地認為蕭綜是個吉祥物。

可是吳淑媛始終為此事日夜擔憂,生怕哪天皇上緩過神來,所以她在**小心翼翼,誰都不敢得罪。她對吳仲昆念念不忘,從天監元年開始就以尋找胞兄為名,派人四處尋訪,曆時整整十七年,終於在建康城找到了江湖術士吳仲昆。她派宋祖德買通了門禁,這才得以相見,並且讓蕭綜見了這位失散多年的“舅舅”。蕭綜對這位身懷異術的“舅舅”十分欣賞。吳淑媛沒想到蕭綜會跑出皇宮去見他,這次不知要惹多少麻煩事。越想越頭疼,頹然坐在大廳,吩咐宋祖德趕快到城外尋皇子回來。

丁貴嬪派人去東宮請太子時,春杏和太子正在花園執帚掃雪。東宮和皇宮隔了一道苑市,從皇宮到東宮用不了半個時刻。東宮北麵隔了一道牆,是玄圃,是八方學士講課授業的地方,環境十分幽靜。春杏問太子怎麼不去睡一覺,太子教育她:“人生隻百年,倏忽且可憐,生前莫貪睡,死後會長眠。”

春杏很受用這樣亦莊亦諧的話,撲哧笑出來:“曹公公一定是朽木不雕啦!”

太子聽了她這樣稱呼伯父,哈哈大笑起來。這是貴嬪患病以來太子第一次開懷大笑,春杏覺得太子笑起來很純淨,像個孩子。

傳話的人來了,領太子往顯陽殿趕去。春杏跑到曹德旺房裏,使勁把老曹搖醒了,她要老曹領她到街上逛逛去,這半個月淨在東宮和顯陽殿之間奔忙,春杏畢竟在貪玩的年齡,忍不住想念人群、大街、甚至噪聲。雖然曹德旺一百個不情願,可是太子吩咐過不可以讓春杏單獨出門,春杏要是有個閃失他擔不起這罪責,隻好陪她晃晃悠悠到了街上。

京城畢竟畢竟是京城,大街上的雪一掃,還是熱鬧非凡。大街上賣米的,賣布的,叫賣聲不絕於耳:挑擔的,推車的,赤手空拳的,熙熙攘攘;酒肆茶館,錢莊典當,也是一家挨著一家。老曹和春杏穿著便裝,行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好像一對父女,隻是“女兒興”奮不已,“父親”卻心不在焉。春杏像出了籠的小鳥,蹦蹦跳跳,一路上走著瞧著,看到前麵有好玩的腳步飛快,累得老曹氣喘籲籲,流連忘返的時候,好像著了魔一樣,怎麼催促也挪不動腳步。

出了東宮左轉半裏便是建春門,建春門外的空地上,一大群人圍著,一層層人牆包裹住了新鮮的玩意,春杏使勁拽著曹德旺,穿過人堆,終於擠到了現場。原來有一大群五陵少年在玩蹴鞠,人影穿梭,飛步流星,每一次進球觀眾們奮起高呼,掌聲震天。場上有個俊俏少年,其他人都喊他“猴子”,身著黑衫,麵如粉黛,身手敏捷,最吸引人注意,每一次猴子有精彩表演,場對麵幾個紈絝子弟模樣的人都著魔似的歡呼,春杏看著他們那副洋洋得意的麵孔,頗為不屑。尤其看不慣帶頭那個身著紫袍,滿臉贅肉的,其他人眾星拱月般地簇擁在左右,仿佛猴子是場上的主角,他是場下的台柱子。春杏拽拽曹德旺的衣襟,“看看那個人,真討厭!”曹德旺此時正全神貫注留意身邊擠來擠去的人,說不定其中有幾個湊熱鬧的“三隻手”,盯住了他們這對“父女”,被春杏這麼一拽一說,也看到了那幾個人,覺得麵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這麼一愣神不當緊,那紫衣少年也看到對麵有個中年男子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剛覺得蹊蹺,卻發現旁邊站著一個閉月羞花的姑娘,這下他更著魔了,推搡著人群往春杏著走來。曹德旺這時候才醒過來,天呐,怎麼會遇到這一位小太歲!趕緊拉著春杏走,連頭都不敢回,驚得春杏一個勁地問:“怎麼啦,怎麼啦?”

曹德旺直到確定脫離危險了,才慢下來,喘著粗氣,春杏滿臉不解地望著他。曹德旺長出一口氣,告訴她了實情。

“咱們今個是沒遇到貴人,那個紫衣服的正是二皇子蕭綜,他出宮幹什麼?”

“管他那麼多!咱們又不歸他管,怕他做什麼!”

“你是不知道啊,這位皇子平常被吳淑媛慣壞了,又被皇上視為至寶,整個皇宮他怕過誰?我是見識過,去年五皇子出城打獵,捕獲不少,挑好的羽翎給咱們太子送來,太子命我以五皇子之名分給各位兄弟,我頭一個去的就是二皇子那,誰知道剛見過淑媛,皇子就從後殿跑出來了,赤身裸體的,可把我嚇壞了。可是淑媛一定不怪罪,你想想,他可是個通情達理的主兒?”

春杏覺得這樣的事不可思議,使勁地皺皺眉頭。想到太子溫文爾雅,竟然有這樣一位全然不顧皇家威儀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