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岱想陪著卓攸之去璽戈場的,但卓攸之堅決地拒絕了。
去之前,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問遠岱,“如果一件事,你覺得不得不做,但卻說不上為何,你還會做嗎?”
遠岱愣了一下。
“攸之,我隻知道,若是你的事,我向來不問緣由的。”
晨光將卓攸之每根發絲都染成金色,久病蒼白的臉似乎也潤澤起來,顯出強勁的光芒來。
卓攸之卻也恰恰是這樣的存在。
隻要一點光,她便有了侵略性的無比的力量。
她就那樣光芒萬丈得站在那裏,看不清神色。
“好。”若有清風拂過,聽得卓攸之的輕笑,“攸之記住了。”
幾乎是在跑的。晨風灌滿整個咽喉,大腦嗡嗡作響,睫毛上沾上了稀而綿密汗珠,卓攸之路上有幾次差些眼前黑過去。
潘之秋來報璽戈場的情況時,臉上慣帶的的笑消失不見,語氣裏全是不得多見的慌亂。
“帝君與往日不同,恐事態嚴重,還請卓姑娘一去。”
卓攸之寫字的手頓了一下,“不過是帝君同沙淵三皇子切磋而已,遠方來客,當是有禮有節,點到為止,何必驚慌。”
潘之秋眉頭皺起來,頗為難的樣子,終於還是說出口:“三皇子為何有姑娘的衣袖?”
筆上墨汁滴落,紙上瞬時漫延開去,是密密麻麻雜亂交錯的樹枝模樣。
北唐慕青。
北唐慕青。
北唐慕青。
卓攸之提著裙擺,氣喘至極,腦子裏唯剩一個名字:北唐慕青。
昨夜她咬了他,他沒推開她。
等自己眼淚強行收回去,深呼吸後伸手推開北唐慕青,開口說的卻是:“萬物有靈,何況為人。攸之雖為女婢,卻也不服莫須之罪。帝君既為國之首,便應能處理惱人小事。攸之自問不是大氣之人,若以後還有故意生事者,攸之必不客氣。”
北唐慕青露出譏諷的笑來:“你說本君給你帶來麻煩了?好,你要如何?”
她粲然一笑,極輕快地語氣出口,竟是比玄冰更冷。
“無事不見,有事慎見。於你於我,皆為最好。”
“攸之惜命,還望帝君成全。”
“這上虞皇宮,攸之勢單力薄,無意去爭,不屑去爭,隻求自保,帝君該是明了。”
“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有對立麵,雲對月,雨對風,清湖對長空。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有保質期,遠岱做的糕點是,九亭的一磚一瓦是,天上落下的雨點是,小孩子的笑眼彎彎是,說的一字一句是,看著別人的目光是。
我和北唐慕青是。”
卓攸之笑臉如花,北唐慕青卻仿佛聽見了自己血液凝固凍結的聲音。
他站在原地,忽然感到無助。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束手無策。
她太聰明,敏銳細致,覺察到細微的危險其實一直在意料之中。
但就是心裏狂妄又弱小地叫囂著,甚至是隱隱期待著,她給的是不一樣的答複。
肩上還森森作痛,北唐慕青毫無知覺地抬起手,酒精的作用又一次將他拖入混沌的黑暗中。
卓攸之顫抖著手,摸到璽戈場的鎏金雕環。
她能聽見自己心髒清晰的撞擊聲,卻不如北唐慕青的話更清晰。
卓攸之,我夜夜來此,你給我的竟就如此了。
你要不過路人罷了,本君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