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二帶著一心上路,準備先去赴了天山惡鬼的賭約,然後便一同笑傲江湖。路上,一心歡喜道:“丁大哥,這個追風架子你是從哪聽來的?真的很神奇。”丁不二得意地笑道:“哈哈,實話告訴你吧。那是哥哥我自創的。”一心驚奇道:“丁大哥,你太厲害了!”丁不二說:“這可是哥哥的看家本領,也教了你,足見哥哥對你好了吧?”一心心中感激:“多謝丁大哥。”丁不二提議:“去石咀鎮還有百十裏路。不如咱們兄弟比比腳力。”一心說:“這是丁大哥你教我的本事,我怎麼比得過?”“不妨事,你就當是練功了。”丁不二說完,便瞬間疾馳而去。一心也使起追風架子,緊隨其後。
天色已晚。附近沒有村莊,田野間隻有幾棵樹。丁不二停下腳步,回頭喊道:“快點。咱們到那邊樹下歇著。”一心緊跑了幾十步跟上來,彎腰扶著膝蓋,喘著粗氣連連點頭。丁不二說:“這是哥哥我摸索七八年才找到的門道,你才學一日便有如此進步,實在難得。”
來到樹下。黑暗之中,丁不二往四周望了望,忽見遠處的石堆後麵似有火光閃爍,馬上警覺起來,拉著一心轉到樹後。一心懵懂問道:“怎麼了?”丁不二看了他一眼,不想驚動他,便隨口說道:“沒事,我去撒個尿。”一心憨笑道:“我也要尿。”丁不二說:“這裏讓給你,我去那邊。完事就在這等我,千萬不要走開。”一心點頭應了。丁不二從懷中取了短劍,別在腰間,悄悄向石堆走去。
石堆後麵,火堆上方架烤著一隻野兔,旁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臉上有鵝掌大小的淡淡黑跡,看上去年近五十,沉穩持重,身旁擺著一根鐵扁擔,此人名叫丘壑。另外一個頭發散亂,背對這邊坐著,倒上酒,舉碗勸道:“大哥,幹。”此人名叫陳康。丘壑將手裏的碗放下,高聲說道:“老三,有客人來了。怎麼隻顧自己喝呀?”
丁不二知道已經被發現了,從石頭後麵轉出來,上前搭訕道:“有酒有肉,兩位真是好生自在呀。”陳康單手一推地麵,轉身站起,警惕地看著。丘壑對丁不二說:“尊駕若是不嫌簡陋,不如坐下同飲。”“多謝老兄。那兄弟我就討碗酒喝。”丁不二也不客氣,走到近前便坐了下來。
陳康取了一隻空碗,倒上酒遞過來,順便問道:“敢問兄弟如何稱呼?從哪來呀?”丁不二左手把碗接了,右手拍著陳康衣襟說道:“來,一起坐。我呀,其實就是個閑人,夢遊,聞見酒肉的香味兒,就厚著臉皮過來了。來,幹!”丘壑微微一笑,端起碗跟他碰了一下,便一飲而盡。陳康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冷冷說道:“我們兄弟誠心待你,你倒拿假話來騙人,怕是不夠意思吧?”丁不二對丘壑說道:“看來這位仁兄是嫌我白賺酒喝。也罷,兄弟就送點見麵禮,當作酒錢。”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青布小袋,遞給陳康。陳康一愣,急忙向自己的腰間摸了摸,驚叫道:“你,你是千麵神偷……丁不二?”丁不二抱拳道:“正是丁某。跟陳康兄開個玩笑,請勿見怪。”陳康更加驚奇:“你認得我?”
丁不二笑道:“一擔子丘壑、野神仙胡大(da,四聲)夫、不醉酒陳康,兄弟三人並稱‘鄉野三奇’,除了各有一身特異的本事,在江湖上更以俠義聞名。丁某長年在江湖行走,再孤陋寡聞又豈能不認得?”陳康開心地笑了一會,調侃道:“大哥,千麵神偷丁大俠現身,咱們兄弟可得當心了。”
丘壑笑道:“今日幸會丁大俠,咱們定要不醉不休啊。”丁不二擺手道:“大俠二字,丁某可不敢當。兄弟我幹的勾當,丘兄又不是不知,咱豈敢去汙了一個俠字?”丘壑說:“丁大俠此言差矣。誰人不知,你雖做梁上君子,卻是真君子,隻管劫富濟貧,從不傷生害命,向來隻找尋奸惡豪強,從未騷擾過平民百姓。”丁不二還是擺手苦笑。丘壑忽然問道:“此間荒郊野外,正是我兄弟的樂在之所。丁大俠為何也深夜到此啊?”
丁不二便把戲耍蒙昆和天山惡鬼的事簡要說了,直聽得丘壑、陳康開懷大笑。待他講到去佛光寺偷和尚被無涯大師製住又平安脫險,丘壑說道:“武林巔峰,散花仙翁,雌雄雙煞,了無神僧。不知道你所說的無涯大師是不是其中的那位了字輩高僧。如果是,丁大俠臨危不亂,竟能全身而退,卻也著實不易。”陳康道:“以前沒聽說五台山有這樣的高人啊。嗨,甭管了。要我說,偷不到和尚正好,免得中了賊人奸計。天山惡鬼那種人的話又何必當真?”
丁不二看了看他們,得意地說道:“不瞞兩位,我還真就把佛光寺的和尚給偷來了。”陳康覺得難以置信:“你被無涯大師使了手段,已然逃離了佛光寺,怎麼還能……”丘壑心中也是一樣的想法。丁不二笑道:“這就叫天無絕人之路。我當時也以為完了,可偏偏就撞見一個砍柴的小和尚,正好是佛光寺的。”他便把當時情景滔滔講了。丘壑和陳康聽了,笑而不語。
一心久久等不到丁不二回去,心裏有些著急,便向著亮光找了過來。到石堆附近正聽見丁不二吹噓如何哄騙他下山,一時間心中難受,眼裏滾出淚來。心裏亂糟糟呆立了一會,抓下頭上帽子狠狠一丟,將眼淚一擦,也不辨東西南北,便發瘋似的悶頭跑去。
丁不二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之後,便開始說起小和尚的好來。可惜一心再也沒機會聽到。丘壑說:“小和尚心地善良,身世孤苦。跟了你,算是尋得一條出路,是好事。”陳康卻在一旁笑道:“可惜丁大俠日後,再也不是千裏獨行了。”丁不二也笑了,忽然問道:“怎麼不見胡二哥?”丘壑解釋道:“聽聞前頭村裏有人得了怪病,二弟趕去瞧看。我們在這裏等他。”聽他說到一個“等”字,丁不二匆忙站起身來:“隻顧和兩位說話,竟忘了一心兄弟還在那邊等我。”丘壑說:“帶過來一起熱鬧。”
丁不二快步回到樹下,不見一心身影,喊了幾聲,也無人應答。丁不二有些心慌,急忙去找丘陳二人商量。二人聽到動靜,已經從石堆後麵走了出來。陳康問:“怎麼回事?小和尚不見了?”丁不二點了點頭,輕聲歎息。丘壑發現地上的帽子,撿起來問道:“這個是不是他的?”丁不二驚訝道:“這正是我給他買的。怎會在這裏?”丘壑忽然說道:“會不會是他聽到了你我的說活?”丁不二後悔莫及:“唉!都怪我口沒遮攔,一時圖口舌之快,傷了一心兄弟的心。定是他聽到我誆他下山,因此認定我一切都是騙他,負氣走了。”陳康說:“那咱們分頭去找吧。他離去不久,應該能追上。”丁不二搖了搖頭:“他學會了我的追風架子,又不知跑去哪裏,怕是追不上了。唉。但願他能夠平安回到五台山,千萬別被狼叼了,別被壞人拐了去。”丘壑歎息道:“可惜了他跟丁大俠的這段緣分。”
一心腦中空白,瘋狂地跑累了才放慢腳步,心中迷茫:“這是哪啊?……我還能找回寺裏嗎?……我現在回去,他們還能要我嗎?”迷茫之間隻覺得渾身乏力,靠著一棵樹慢慢滑坐下來,發了一會呆,昏昏睡了。
黑暗之中,兩隻綠幽幽的狼眼正在盯著他。“嗚——”野狼一聲長鳴,在寂靜的夜裏傳出老遠。一心有所醒轉,迷糊中覺得有東西向自己撲來,可是已經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月光下,鮮血飛濺。
丁不二唉聲歎氣。丘壑與陳康在一旁勸解。
“大哥,我回來了。”一個人快步來到近前。丁不二扭頭看去,隻見那人身材矮小,身上背個大皮袋子,頭發不多,稍稍有些禿頂。丘壑招呼道:“二弟,快來見過千裏獨行丁大俠。”丁不二知道來的應該是鄉野三奇的老二,野神仙胡大夫。胡大夫拱手施禮:“是丁大俠啊,幸會幸會。胡大夫這廂有禮了。”丁不二還禮道:“胡二哥,想必此去又是妙手回春、藥到病除了?”胡大夫稍稍一愣,很快想到是大哥和三弟說的,便點頭應道:“應該是沒有大礙了。”丘壑和陳康也都很高興。
胡大夫回頭叫道:“你躲什麼?這都是好人。出來吧。”說著便去石堆後麵拉出一個人來,竟是一心,順便還拖出一條死狼。丁不二喜出望外,撲奔過去,緊緊抓住一心的手:“兄弟,你跑哪去了?可急死我了。”一心掙脫他的手,大聲喊道:“你不是好人!”丁不二知道他仍在生氣,一時也無話好說。“你們認識?”胡大夫隨口問了一句,便將野狼丟到火堆旁邊。陳康遞過一碗酒:“二哥,這死狼是怎麼回事?”
胡大夫喝了一口酒,說起剛才的經過:“我看診回來,忽然聽到一聲狼叫,急忙摸出腰裏的鋼針以防不測。忽然發現野狼正向一個小和尚撲去。情急之下,我將手裏的鋼針整包打了出去。活該那野狼倒黴,當場就死了。我過去一看,小和尚沒事,隻是嚇著了。搖醒了,就把他帶回來了。”
丁不二拱手道:“多謝胡二哥救了我兄弟。”胡大夫驚訝道:“這小和尚是丁大俠的兄弟?”一心氣哼哼說道:“我不是!他不是好人!”丘壑走過來,微笑著勸道:“你先消消氣,聽我慢慢跟你說。你誤會他了。”說著便把他攬到火堆旁坐下,叫陳康撕了一塊兔肉給他。一心果真餓了,稍稍遲疑了一下,就咬了一大口,嚼了起來。陳康忍不住暗笑。丁不二樂得有人幫忙勸說,也不上前打擾,隻遠遠看著,順便幫胡大夫清理野狼脖子上的鋼針。
丘壑說:“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你恨他誆你下山,覺得他騙了你,是不是?”一心停止咀嚼,扭頭看了一眼丁不二。正好丁不二也在看他,怕打斷他們說話,急忙又裝作專心整理狼皮。丘壑接著說道:“他誆你下山,確實是他不對。他當時身處困境,當真需要你幫忙,雖有不對,卻也情有可原。”丁不二見一心正盯著自己,急忙作揖賠笑示好,然後轉過臉去,免得再惹了他。丘壑稍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自從知道了你的身世,丁大俠便開始同情你的處境,以後對你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可以說全是為了你好。你現在想想,是不是這樣?”一心默默低下頭去。丘壑見一心有所緩和,又笑著說道:“他把看家的本事‘追風架子’都傳了你,難道還不是真心麼?我們也想學,他都斷然不肯呢。你們有緣作了兄弟,本該一起高高興興的,怎麼聽他隨口說了幾句就生起氣來?”一心抬起頭來,看了看丘壑,又扭頭向丁不二望去。這回丁不二沒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