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吳秋遇打坐練功之後,睜開眼,下了地,輕輕打開房門,走出屋外,頓覺神清氣爽。秋香來了,見吳秋遇站在門外,急忙上前說道:“你又要走麼?”吳秋遇憨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我隻是覺得屋裏有點悶,出來透透氣。”秋香看了他一眼,不像在說謊,這才放心,於是說道:“透氣,差不多就行了。我扶你進去。”
吳秋遇說:“秋香姐,我身體已經好了。今天是不是可以帶我去見你家主人了?”秋香說:“你怎麼就想著這一件事?我說你還沒完全好,再等幾天吧。”吳秋遇輕輕扭轉身形,耍了幾招隨心所欲手,然後說道:“你看,我這不是很好了麼?”秋香說:“可是我家主人還沒說要見你呀。”
見秋香仍然推脫,吳秋遇心裏暗想:看來我得嚇唬她一下,逼她帶我去見她的主人。於是說道:“反正我已經好了,如果你還是不肯帶我去見你家主人,我隨時會走,到時候你可沒法交代了。”秋香有些為難,知道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事。吳秋遇見秋香沉默,知道她已經被說動了,於是輕聲求道:“秋香姐,你就辛苦一趟,帶我去吧。我隻是想知道恩公是誰,當麵道謝。”秋香說:“這個我做不了主。這樣吧,你先進屋等著,我去問問主人。如果主人要見你,我就回來帶你去。”“好。多謝秋香姐。”吳秋遇見事情又了轉機,心情很好,邁步進到屋裏。秋香不放心,把門拉上,又從外麵鎖了,才匆匆去找主人報信。吳秋遇在屋中暗笑:“秋香也是個實在人。我這樣唬她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時間不長,聽見外麵有人開鎖。吳秋遇猜想是秋香回來了,忙站起身,上前候著。門開了,秋香剛要邁步進來,迎麵見吳秋遇就在門口,嚇了一跳:“啊,你……怎麼站在這兒了?”吳秋遇說:“我在等你呀。”秋香笑道:“你哪是在等我,是急著見我家主人吧?”吳秋遇憨憨地一笑,問:“怎麼樣,你家主人肯見我了嗎?”秋香說:“你呀,跟我來吧。”說著把鎖掛在門上,轉身走在前麵。吳秋遇知道主人已經答應見麵了,非常高興,他大步跨出門外,緊緊跟在秋香身後。
這個宅院很大。吳秋遇跟著秋香穿來繞去,來到花園,往一個亭子走去。吳秋遇抬眼望去,隻見亭中有一位小姐,背身站著看不見臉,不過那身形姿態看上去很有精神。走到近前,秋香讓吳秋遇停下等著,自己上前去稟報:“小姐,他來了。”
那小姐轉過身來。吳秋遇一愣:曾婉兒!!
想不到這位兩次救了自己卻又不肯現身相見的“恩公”竟是曾婉兒。雖然他也曾經這麼猜測過,但那隻是匆匆閃念,很快就否定了。今日忽然一見,很是意外。
曾婉兒見吳秋遇仍在發呆,輕聲說道:“秋遇公子,進來坐吧。”吳秋遇愣愣地走進亭子,拘束地坐下。秋香見了,小聲笑道:“你那麼著急要見我家主人,現在見到了,怎麼隻顧發呆?”曾婉兒看了一眼秋香,吩咐道:“秋香,你去倒茶吧。”“是,小姐。”秋香應了一聲,轉身出了亭子,從吳秋遇身邊經過的時候,還笑眯眯看了他一眼。
秋香走了,吳秋遇更加手足無措,又站了起來。曾婉兒說:“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吳秋遇忽然抱拳施禮:“多謝小姐救護。我感……”曾婉兒爽朗地說道:“你不也救過我嗎?咱們扯平了,都不用謝了。”吳秋遇醞釀了半天的感激之語別打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兩個人沉默了一會,曾婉兒忽然笑道:“你別那麼緊張啊,坐吧。”“哦,好。”吳秋遇坐了下來。
曾婉兒問:“你為什麼老躲著我呀?”吳秋遇說:“我不能跟你走,我得跟小靈子在一起。”曾婉兒問:“就是在天百山莊跟你一起的那個小丫頭?她人呢?後來也沒見她跟你在一起呀。”吳秋遇黯然道:“我們一起去了大漠,回來的時候,她遭遇流沙,已經……已經不在了。”曾婉兒先是一驚,繼而竊喜,但是又不好表露在臉上,於是說道:“哦,那太可惜了。難怪我在洛陽附近隻見到你一個人。所幸你走了出來,沒有遭遇不測。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吳秋遇歎氣道:“我真後悔,沒有跟她在一起。說好了靈兒先到薊州,我去洛陽給嶽姐姐治眼睛,然後來薊州找她。沒想到她就……”說到這裏,他不禁痛苦的搖頭。
曾婉兒見吳秋遇傷心,趕緊岔開話題:“在洛陽,我去過嶽三姑家裏,怎麼沒找到你?”吳秋遇說:“我去任府了,路上也看到你了,那時我躲在馬車裏。”曾婉兒看了看他,埋怨道:“害我白等了好幾天。你真是……。你去了任府?任家莊的任員外家?”吳秋遇點了點頭。曾婉兒暗自懊惱:“我也去過任府兩趟,都沒見到你。你一定也是故意躲起來是不是?”吳秋遇誠實地點了點頭。
曾婉兒忽然想起一事,急切地問道:“嵩山腳下,我看到有個人從如夢姐姐的馬車上下去,進了莊稼地。那個是不是你?”吳秋遇又點了點頭。“你就是如夢姐姐的情郎?”曾婉兒吃驚不小,而且忽然有了種難以名狀的感覺。自她和柳如夢相識以來,相處融洽,幾乎成了姐妹。麵前這位秋遇公子是如夢姐姐的情郎,那自己今後如何與他相處?
吳秋遇悶頭想著心事。曾婉兒冷靜了一下,開口問道:“你和如夢姐姐才認識幾天,就結伴私奔了?”其實吳秋遇不太明白她所說的“情郎”、“私奔”是什麼意思,但是聽她問起和如夢相識幾天,便如實答道:“我小時候滾落山崖,是如夢和他爹救了我。她和我玩的開心,就讓我做她的哥哥。後來失散了幾年,沒想到又在任家莊遇到。正好那時任員外過世了,如夢便跟我出來尋找她的生父。我們也是到了登封才彼此相認。後來又一起流落到海外,相依為命,定了親……”說起這些美好回憶,吳秋遇臉上浮現出幸福的表情。曾婉兒聽在耳朵裏卻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愣愣地問道:“你們已經……定了親?”吳秋遇低下頭,輕輕點了點頭。
曾婉兒沉默了良久,忽然問道:“如夢姐姐呢?”吳秋遇心頭震了一下,抬起頭看了一眼曾婉兒,又哀傷地低下頭去:“她……死了。”“如夢姐姐死了?”曾婉兒一下子站了起來,簡直難以置信,“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從海外回來的時候,遇到鯊魚。她被鯊魚……”說到這裏,吳秋遇喉頭哽住,眼裏又幾乎轉出淚水。曾婉兒愣愣地坐下,半晌無語。
這時秋香端了茶來,見兩個人都神色黯然地悶頭坐著不說話,也不敢開口打擾,隻是把茶盤輕輕放在石桌上,把兩杯茶分別推到他們麵前。
曾婉兒輕聲吩咐道:“秋香,你送秋遇公子回去休息吧。”秋香心中納悶,不明白怎麼回事,不過既然小姐吩咐了,也隻好領命,於是走到吳秋遇身邊,靜靜等著他。吳秋遇站起身來,衝著曾婉兒彎腰施了一禮,便跟著秋香走出亭子。
望著吳秋遇的背影,曾婉兒呆立了良久,忽然自語道:“這麼說,他以後沒有牽掛了?”
和曾婉兒談話,又勾起痛苦的回憶,吳秋遇回到房中,倒頭便睡。秋香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好打擾他,給他蓋好被子,便輕輕退了出來,去看小姐。
曾婉兒還坐在亭中。見秋香回來,開口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秋遇公子呢?”秋香說:“他回去就睡了,不知怎麼回事。小姐,你們剛才都怎麼了?”曾婉兒說:“秋遇公子剛剛喪了親人,這幾日難免心情不好,你要好好伺候他,多哄他開心。”秋香點頭道:“哦,好的。小姐放心,我知道怎麼做。不光秋遇公子要開心,小姐也得開心些才是。”曾婉兒看著她,笑了一下,說:“我沒事,不過是替別人難過罷了。”
秋香說:“我猜小姐的心思,不希望這個別人永遠是別人吧?”曾婉兒嬌嗔地瞪了她一眼:“多嘴!你不要胡說,更不能讓我爹知道!”秋香一吐舌頭:“我明白。我不多嘴。免得不小心說中別人的心事……”“你還說!”曾婉兒作勢要打。秋香趕緊跑出了亭子。被秋香一鬧,曾婉兒心情好多了,在亭子裏來回走了幾步,臉上露出了笑容。
此後幾天,秋香仍每日到吳秋遇房中伺候,想方設法要哄他開心。可是吳秋遇整天懶臥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飯也吃不了幾口。這下秋香可為難了,趕緊把情況報給小姐。
吳秋遇徹夜難眠,想起小靈子和如夢,又傷心了一晚,日上三竿了才緩緩醒來。
他麵向牆壁側身臥著,隱隱覺得背後有微風吹拂,清涼舒爽。剛要起身,忽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於是他暫且沒動,靜下心來仔細聽著。門開了,有人走進門來,開口問道:“他一直這樣嗎?”是曾婉兒的聲音。吳秋遇心中納悶:她在跟誰說話?這時候,吳秋遇背後的小風停了,隻聽秋香站起來說道:“嗯,這兩天就一直睡。白天睡得可香了,也不知他晚上都在幹啥。”吳秋遇這才明白,原來秋香一直坐在床邊給他扇著扇子,隻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