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靈子撿起一段柴棍,一邊無聊地輕輕抽打著路旁的野草,一邊往回走,心裏隱隱有些鬱悶和不安。一段百十來步的路程走了很長時間。回到梁家門口,往院子裏麵望了一眼,她沒有急著走進去。看到大槐樹下有一塊青石,她便靠著樹幹在青石上坐了下來,仰起臉望著天空,開始想事情。
“是我說要幫秋遇哥哥找親人的,現在真的找到了,我應該高興啊。為什麼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是因為我剛才跟秋遇哥哥的姐姐發生過爭執嗎?應該不是。我那樣做完全是為了秋遇哥哥好,他姐姐應該知道我沒有惡意,她也說了不介意的。那我到底在鬱悶什麼?擔心失去秋遇哥哥?我懷疑秋遇哥哥的姐姐是假的,還專門去打聽她的底細,可能我真的是太敏感,太緊張了。”
“我跟秋遇哥哥一路走來,真的不容易。原來一直顧忌如夢姐姐,現在如夢姐姐想通了,我終於可以安心地和秋遇哥哥在一起了。可是現在,秋遇哥哥忽然有了家,有了親人,我還能像原來那樣跟他在一起嗎?秋遇哥哥還會跟我一起去闖蕩江湖嗎?就算我願意留下來,秋遇哥哥的姐姐和他娘能接受我嗎?她們願意秋遇哥哥跟我在一起嗎?我剛才留給她們的印象並不好,先是撒謊冒充官府的人,後來又跟秋遇哥哥的姐姐發生了爭執,……唉,都怪我自己。我要是沒有那麼衝動就好了。”
“也不知道我幫著秋遇哥哥尋找親人到底是對還是錯。現在他的親人是找到了,那我呢?我該怎麼辦啊?如果秋遇哥哥的家人不能接受我,如果秋遇哥哥要留下來照顧他娘,不再跟我去行走江湖了……真到了那時候,我該怎麼辦啊?我不想離開秋遇哥哥。可是秋遇哥哥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娘和姐姐……”小靈子越想越覺得心裏難受,慢慢地蜷起了膝蓋,兩手摟著折起的腿,下巴頂著膝蓋,身體縮作了一團,心情差到了極點。
兩個灰衣人悄悄摸進了村子。可能是小靈子的個頭太小,又縮成一團,他們從大槐樹旁邊過去的時候都沒有看到小靈子。小靈子忽然看到那兩個灰衣人,心中一震,沒敢驚動他們,而是悄悄蹲著起來,躲到了大槐樹的後麵。兩個灰衣人站在院子門口,往裏麵張望了一會,相互點了點頭,便又重新退出村子,消失在田野之中。
小靈子從大槐樹後麵轉出來,心中納悶:“那兩個是什麼人?怎麼會到這裏張望?看穿著有點像北冥教灰衣堂的人,可是又不完全一樣。難道是來踩點的盜賊,晚上再帶人來搶劫?”想到這裏,小靈子顧不得再鬱悶,邁步進了院子,去找吳秋遇報信。
吳秋遇正在屋中陪著他娘說話,看到小靈子進來,趕緊起身招呼:“靈兒,你回來了。”吳母也熱情地招呼:“小靈子,來,坐吧。”小靈子衝著吳母笑了一下,說:“伯母,我跟秋遇哥哥說句話。秋遇哥哥,你來一下。”說完又轉身出了屋子。吳秋遇跟著出來以後,驚訝地問道:“靈兒,什麼事?剛才你去哪兒了?”小靈子小聲說道:“我去外麵轉了轉,回來的時候發現有兩個人在院子門口往裏張望,看上去不像好人。我擔心他們是來踩點的,晚上會帶人來打劫。我怕驚擾到你娘,所以才叫你出來,告訴你一聲。”吳秋遇一皺眉:“有盜賊?幸虧咱們今天來了,要不然我娘和姐姐就有危險了。靈兒,你真警覺。”小靈子笑了一下,囑咐道:“咱們暗中提防就好,不要驚動你娘和姐姐,免得他們擔心。”吳秋遇也是這樣想的。
梁秋逢做好了飯,擺好桌椅,端來飯菜,招呼吳秋遇和小靈子進去吃飯。吃飯的時候,吳母不斷地給吳秋遇夾菜,碗裏都滿了。小靈子這才理解什麼叫母愛,看在眼裏,心中隱隱有些羨慕。梁秋逢趕緊給小靈子夾了幾箸菜:“小靈子,你也吃啊。”小靈子點了點頭,開始悶頭吃飯。
吃完飯,梁秋逢去洗碗。小靈子想要去幫忙,梁秋逢說不用,直把她推回屋中坐下。吳母拉著吳秋遇的手問這問那。小靈子在旁邊坐著無聊,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個話題:“伯母,家裏有什麼秋遇哥哥小時候玩過、用過的東西沒有?”吳母想了一下,起身說道:“我拿個東西給你們看啊。”
吳母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紅布包,慢慢打開來,裏麵是一隻銅鎖。吳秋遇拿起來一看,好像就是自己當年那個,不禁驚訝地問道:“娘,這個怎麼會到了家裏?”吳母說:“這是你姐姐的。當年我們一共定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一個給你姐姐,一個給了你。哎,對了,你那個呢?還留著呢嗎?”吳秋遇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聽娘問起自己的銅鎖,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當年跟著丁大哥下山的時候,那個銅鎖沒有戴在身上,留在師祖爺爺的小屋裏。前幾天小屋失火,東西都燒沒了,銅鎖也不見了。”吳母安慰道:“丟了就丟了吧。人沒事就好。”小靈子笑著說道:“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銅鎖丟了,但是你找到了娘和姐姐,還是好事兒大過壞事兒啊。”
吳母說:“對,小靈子說得對。看來小靈子姑娘還是念過書的。”小靈子說:“哪有啊。我這都是從戲文裏聽來的。”吳秋遇說:“娘。小靈子也是孤兒。”吳母驚訝了一下:“哦?是嗎?可憐的孩子。”小靈子苦笑了一下,說:“秋遇哥哥,你現在不是孤兒了,不但有娘,還有姐姐。我好羨慕你呀。”吳秋遇說:“靈兒,這都多虧了你。以後這也是你的家。咱們是一家人。”
小靈子笑了一下,沒說什麼,而是偷偷看了一眼吳母。吳母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兒子說得對。小靈子姑娘,你這次來,可以住在我家,想住幾天都可以。”小靈子勉強笑了一下,偷偷看了看吳秋遇,嘴上沒有說什麼,心裏卻終於感到不安。
當晚並沒有盜賊來搶劫,吳秋遇守了半宿便沉沉睡去。小靈子卻睡不著,躺在土炕上翻來覆去。
在梁家住了幾天。看著吳秋遇和母親、姐姐有說有笑,小靈子心裏已經沒有了羨慕,而是越來越感到不安。她幾次想找吳秋遇問問,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可是吳秋遇大部分時間都跟他娘或是他姐姐在一起,她一直沒有機會問,也覺得現在說這個好像有些不合時宜。
傍晚的時候,吳母在院中挑著豆子,吳秋遇和小靈子想幫忙,吳母不讓他們占手。兩個人隻好在旁邊看著。吳母忽然對吳秋遇說:“兒啊,有件事我覺得應該跟你說一下,讓你也好有個準備。”小靈子心中一動,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吳秋遇問:“娘,什麼事啊?”
吳母說:“當年我和你爹跟著你舅舅在外地做生意。那年你姐姐三歲,你剛出生不久。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忽然有一天遇上山匪打劫。你舅舅被他們殺了,你爹也被他們打傷,他們還要把娘搶回山寨……”吳秋遇氣憤地說道:“這撥山匪太可恨了。”小靈子馬上想到了在門口大槐樹下看到的兩個灰衣人,不知道跟那撥山匪有沒有關係。
吳母繼續說道:“本來我都做好了自殺的準備,但是想到你和你姐都還小,就沒下得去手。正在我和你爹生離死別的時候,忽然來了一位大英雄。他一個人打退山匪,救了咱們全家。”吳秋遇慶幸道:“幸虧有那位大英雄。他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吳母點頭道:“是啊,那位大英雄是咱們全家的恩人,咱們要記他一輩子,早晚找機會報答。”吳秋遇點頭道:“嗯,孩兒記住了。不知那位大恩人叫什麼?”
吳母說:“當時他不肯留下姓名,留下一錠銀子,讓我們把你舅舅葬了,趕著馬車就要走。我和你爹說什麼也要讓他留下姓名,說日後一定要報答他。他就笑著說:‘我夫人正懷有身孕,大夫說應該是個女兒。你們要實在想報答,咱們就定個娃娃親吧。’我和你爹一聽,這是好事啊,當即就答應了。沒想到他隻是開玩笑,一看我們答應,就趕緊說:‘你們真的不用這樣。打發幾個山匪,對我而言隻是舉手之勞。你們趕緊回家吧,免得山匪再來。’我和你爹再三要求,他終於答應,說如果兩個孩子都能平安長大,將來就結成親家,就這樣把娃娃親定了下來。”“娃娃親?”吳秋遇一時愣在那裏。小靈子心裏忽然一涼,沒想到秋遇哥哥剛把和如夢姐姐定親的事解決,現在又多了個娃娃親。
吳母抓著吳秋遇的手說:“兒啊,咱們全家人的命都是那位大恩人救的,咱們可不能忘恩負義。前些年你丟了,我和你爹也就沒再想這個事兒。現在你回來了,咱們還得履行約定,不能失信於恩人啊。”這時梁秋逢走出來說道:“娘,這麼多年過去了,說不定曾家的姑娘早就嫁了。您就不要為難弟弟了。”
小靈子聽說梁家的那位恩公姓曾,忍不住問道:“伯母,您說的那位恩人叫曾什麼?既然兩家定了娃娃親,他總該留下姓名吧?”吳母說:“我隻知道他姓曾,具體叫什麼名字我記不清楚了。原來一直是秋遇他爹記著。他夫人盧氏,除了肚子裏的孩子,懷裏還抱著一個男孩。”小靈子不禁驚叫道:“曾梓圖?”吳母認真想了想,點頭道:“對,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反正有個圖字。”吳秋遇當即傻眼,沒想到母親說的那位大恩人就是曾梓圖,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跟曾婉兒居然有一段娃娃親。
小靈子輕輕呼了一口氣,站起身說:“秋遇哥哥,你陪伯母聊著,我去外麵大槐樹下坐一會。”說完便往院子門口走去。吳秋遇知道小靈子聽了娃娃親的事,應該是心裏不高興了,便對母親說道:“娘,我見過咱們家那位恩人,也認識他家的女兒。我們之間,不可能的。”吳母驚訝道:“你認識曾家的閨女?長得怎麼樣?漂亮嗎?”梁秋逢說:“娘,您應該先問問,曾家的姑娘嫁人了沒有。”吳母問:“是啊,兒啊,曾家姑娘嫁人了沒有啊?”
吳秋遇說:“沒有。前些天有人向曾家提親,她不願意,後來鎮江擺了一座比武招親的擂台,險些落到壞人手裏。”吳母焦急地問道:“那後來呢?”吳秋遇說:“後來我去打擂,幫她趕走了壞人,婉兒小姐已經沒事了。”吳母說:“什麼沒事了?傻孩子,你打贏了曾家姑娘的招親擂台,就該娶了人家。”吳秋遇趕緊說道:“娘,不是這樣的。我去打擂,隻是為了給婉兒小姐幫忙,說好了不用娶她的。”吳母說:“跟誰說好了?娘雖然沒見過世麵,但也知道打贏了擂台,就得拿下賭注。你打贏了人家的招親擂台,哪有不娶人家的道理?哎呀,這真是天意呀。小時候你們定了娃娃親,長大了,你又打贏了她的招親擂台。看來是老天爺注定要讓你們在一起呀。”吳秋遇趕緊給母親詳細解釋事情的由來。可吳母就是一心認定,吳秋遇應該娶了人家曾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