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走在春日町,東張西望看著街邊鱗次櫛比的商鋪和帶著尖頂的紅色磚石建築,便會暗暗感歎自己果然來對了地方。隻是,當高大魁梧的當地壯漢大著嗓門操著陌生的當地土音從身前走過時,他們又不自主的避閃開來,隻敢拿眼睛餘光去看,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惹怒了對方。
在上個世紀還是沙俄租界的時候,春日町不過是一條被稱作西四條街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街道。春日町的名字被叫響,是自從日本人要求將鐵路附屬地的所有街道都改為日本名稱以後的事了。伴隨著近幾年戰亂漸息,經濟複蘇,春日町日益有了熱鬧的樣子。賣日雜的鋪子裏商品琳琅滿目,沿街叫賣的夥計總是那樣笑容可掬,冬天草釺子上插滿的紅豔豔的糖葫蘆和熱氣騰騰黃澄澄的雞蛋糕吊爐餅、夏季浸過了井水的鮮果子和撒著翠綠黃瓜絲的涼麵,都讓人止不住的咽一下口水。
此時,正值盛夏,正午的太陽將街道兩邊的楊樹烤得葉子蔫頭耷腦的,剛剛下了火車的一隊人踢踢踏踏的經過又漸漸走遠,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當地人揀著樹蔭下無精打采的走著。黃包車夫阿宏,則停縮在老精華眼鏡店牆邊的陰影處,頭不住的向下點著昏昏欲睡。
突然,一陣被壓抑住的奇怪響動驚醒了他。阿宏抬起頭,四處張望,正見到對麵郵局門口,幾個壯漢抓住一個人,將那人狠命往旁邊一台汽車裏拖。這幾個人有捂住嘴的,有摁住腿的,雖然盡量不弄出聲音但都麵孔猙獰目露凶光。看身上穿的製服,正是鐵路附屬地的警察!
日俄戰爭後,占了上風的日本人不僅從俄國人手中接收了南滿鐵路,同時也接收了鐵路沿線和沿途各火車站周邊地區的鐵路附屬地。在這些地界裏,日本人任意征稅和行使行政司法權,“附屬地”儼然成了中國政府無權過問的“國中之國”。他們設了警察維護附屬地治安,警察署長自然也是由日本人擔任。
這些趾高氣揚的警察阿宏是識得衣服的,而被抓的那個人,阿宏恰巧也認識,此人正是老精華眼鏡店二樓的租客,姓楊。
這位楊先生有時會用阿宏的車,和氣斯文的很,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居然犯了事,竟讓警察抓了起來。
而且看警察的氣勢和陣仗,此事必不會善終!
黃包車夫阿宏訝異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嘴巴張成了個“o”形,心裏琢磨著要不要上去問一下,也許能幫一幫楊先生的忙?可就在他猶豫的當,一名警察舉起手中的警棍,朝姓楊那人頭上狠狠一砸。楊先生立時便停止了掙紮,閉著眼眼癱軟在地。這一下子狠厲異常,他被打得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隻是阿宏看得清楚,楊先生在最後一刹向自己投來了一瞥,目光飽含哀告和懇求,分明是在向自己請求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