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碗邊輕劃著圈,楚墨離的神色半是推辭、半是不舍:“離憂兄,這可是天下武林中人求都求不得的好酒,墨楚無功無勞的怎敢受此大恩?”
“楚墨兄怎如此拘泥?我在此地幾乎一年,卻從未遇過一人。難得今日與兄台夜半偶遇,又同好岐黃之術,這緣分、不比一杯水酒更加難得嗎?”說罷他又斟滿了麵前的空碗,端舉到胸前,“來!我敬你!”
楚墨離臉上頓時堆了釋然地笑,爽快地舉起了碗:“那墨楚便卻之不恭了!”說罷,略低了頭、嘴湊到碗邊,將飲之際,卻是一縷微風自拇指下飛出,瞬間沒入眼前之人的肋下。
放下碗、輕拍了下手,看著眼前被定住的男人,楚墨離的聲音冷了何止八度:“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在此?”
“哈,葉離憂便是葉離憂,在此釣魚、釀酒。”這男人居然絲毫不慌張,閃著一雙清亮的眸子神色自如。
楚墨離眉頭微蹙。此人的行徑、言談都顯出了不同一般,分明是有意在此,可她卻沒有時間繼續和他蘑菇,唯一的辦法便是斬草除根。抬眼再次打量了下此男,嘖嘖,有些惋惜——這樣清風朗月般的男兒實在是好難得見到,不殺卻是對不住自己以後二十年。天,一想到二十年這個詞,她就萬分地痛恨,臉上頓時顯出殺氣。
“哎,我好心請你喝酒,還是天下難得的金銀蘭芝,你卻這般地扭扭捏捏!難不成是個女人?!”這一句“女人”讓正待發力的楚墨離瞬時收了勢、不怒反笑。
“難道這世間隻有女子才知道無功不受祿這個道理麼?!”她走上幾步,湊近那人的耳邊,“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再給你次機會——你為何在此?受何人指使?!”聲音依舊不大,但瞬間自她身上輻射而出的冰寒之氣攝人心神。
“嗬,別動粗,我說就是了。”無辜地眨眨眼,葉離憂還真的煞有其事地仔細交代起來:“我受師父之命,在此等人。師父說,遇見這人後,將金銀蘭芝酒與其同飲。”說罷,他眼見著楚墨離的臉色更加黑沉,忙又加了句,“……我腰間有本門信物,你可取出查驗。”
葉離憂說的師門信物,是一塊黑中泛紅的扁扁焦木,三指見方、兩頭略尖,上有古篆小字、花紋由銀絲鑲嵌而成。這塊木牌入手,滿是殺意的楚墨離頓時沒了聲音——這、這不是霧山的玄木牌麼。霧山弟子跑來這裏等她?!楚墨離有些咋舌。
要知道天下霧山乃當今最神秘的一個地方,呃……好吧,因為她楚墨離自己是楚門的人,才這麼認為的。在外人麵前,霧山和楚門同等神秘莫測。
世人知道的霧山,隱在天涯海角。是個隻要你出得起價、給得起霧山要的東西,你便能心想事成的地方。霧山弟子被認為無所不能,隻要玄木令牌一出、絕無失手。但是,要找到霧山很不容易,要讓他們肯發玄木令替你完成心願,更是難之又難——因為他們要的代價從來就不是金錢。所以據傳、五十年來,請動霧山玄木令的,恐怕連五件都沒有。
當然,這都是外界傳言,有多少可信度她楚墨離不太清楚,至少她在自家師傅手上就看到過兩次玄木令牌,所以現在東西一入手,她就立刻辨認出這個果然是如假包換的霧山信物。……這個說明什麼?楚墨離嘴角微抽,更加確定了她心中一直以來便有的猜想:她師傅和那霧山的掌門、肯定有一腿!隻是,現在,難道這師傅除了讓她楚墨離繼承她的“事業”外,還要她繼續所有“傳統”,包括……男人的?!
她捏捏手裏的牌子,清清嗓子、盡量自然地問:“你就這麼確定要等的是我?你師父畫像給你了?告訴你那人的名字、身份、特征了?”
“沒有,都沒。本來我是有些不確定,因為師父讓我等的是一個女人。不過,這裏我等了一年才見到你一人,總要仔細些。現在,……確定是你沒錯!”
“噗!你這叫仔細!”楚墨離頓時火冒三丈,“你師父讓你等個女人,你就在這裏等,你師父讓你等到了後給這個女人喝金銀蘭芝酒,你便也遵從!可你到底有沒有自己動腦子想過這酒喝下去會是什麼結果?!”楚墨離越說越快,手裏的牌子也被她一甩,砸向葉離憂胸口,“你當你師父是在給你娶媳婦啊?!你師父是霧山掌門!不是媒婆媒公!你也不是青樓小倌!哼,半壇酒換一晚,你願意我還不願意!我沒時間同你們玩這些!告辭!”
話音一落,楚墨離飛也似地跑了。她心知對方既是霧山弟子,自己先前的那手暗器就一定不會那麼容易傷到對方,所以她又在扔回木牌的時候、補點了他的胸口穴道。呼,她師傅是知道她在青樓裏啥也沒做,所以給她另外安排了?可她楚墨離外表看起來“豪爽”,逢到動真格時,卻還是下不去手。果然、前世二十幾年的生活所形成的人生觀給她帶來的影響,依舊大大超過這世在女尊的八年。要有感情,怎麼都得有感情的,她自己對自己說著。否則,和即將要成的那兩個親還有什麼區別?她楚墨離拚著犧牲二十年,也得找到個真心相愛的。盡了全力,楚墨離的速度自然比之前趕路還要快了三分。因為身上帶了趨避蟲獸的藥,她根本不用考慮會有什麼活物擋路,加上八年修習的內力精純、目力良好,終於讓她在天亮前翻過了分割茲芒與夏商兩國的險地雁回嶺,按計劃來到夏商小鎮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