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君無隱，一身白衣白裘，仿佛融進了那滿天飄飛的雪中。
雪開始融化，慢慢地滲進衣服裏。溫暖的皮膚一接觸到冰冷的雪，心就不由自主的收縮了一下。可是君無隱並不覺得冷。
冷的是他的心。
他靜靜地站在門外，透過兩人中間飄飛的雪花，看到慕容樺緊握著穆桑的手。
為什麼，他總是來遲？
穆桑把手輕輕地從慕容樺的手裏抽出來，轉身，和君無隱四目相對。君無隱的眼中有著太多的情感，深不見底。
他竟然變得如此的瘦！
兩個人就這樣遙望著。
冷傲和雲暢走了進來。冷傲拉起慕容芙的手，雲暢也伸手拉起慕容樺，一並走了出去。慕容樺臨出去時，猶豫地回過頭來看了穆桑一眼。穆桑對著他輕輕地笑了笑。這一笑，慕容樺眼中忽然堅定起來，終於跨出了了門檻，隨眾人一起退出了院落。
終於，偌大的院落就隻剩下兩個人。良久，他與她，默默相對。
“君大哥……”穆桑輕輕地喚了君無隱一聲。她的聲音打破了方才的寂靜，又很快就飄散在風中。
君大哥……君大哥……
記憶是緋紅色的，那個女子用有些羞澀飄忽的眼睛看著他，微張著嘴，臉色稍紅，怯生生的喚他。這三年的時間，仿佛在一伸手就觸及的地方。
他微笑著伸出手去，去握住女子冰冷的手，然而，眼前忽然模糊了——
雪！
鋪天蓋地的雪，忽然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瞬間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什麼都看不見……隻有滿目的白、雪白……那個女子，那個有著羞澀眼睛的女子，去了哪裏？去了哪裏！
桑妹……桑妹……穆桑。
在滿天的白中，他茫茫然的張開手，向四方探著，想抓住一些什麼。然而，什麼都沒有……
一聲“君大哥”，卻隔絕了三年的時光。稍微一鬆開手，這三年的歲月，就幻象般從指間流走。那個女子，麵目模糊，已經遠去。原來一切，都已經過去。
而過去，是人永遠都跨不回的一道檻。
君無隱的心，突然冷得發抖！
“君大哥……”穆桑又輕輕地喚了君無隱一聲。
聽到那一句話，君無隱的手顫抖了一下，然而，他並沒有立即應她，隻是看著紫衣女子，仿佛想伸手拉她，但是終於頓住了手，似喃喃地說了一聲什麼，又似什麼也沒有說。
門開，雪入。大雪飄飛著入屋來，火爐裏的炭明明滅滅的。慢慢地，屋裏開始變得冰冷。然而，無論立在門外的還是站在屋簷下的，兩個人在片刻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隻是靜靜地凝望。
然而他們的視線，仿佛穿過了幾年的歲月，等落到對方身上時，已經凋落成泥，飄飛成雪。
一切都已經改變，他與她再也回不到過去。
良久，君無隱低低地，忽然問了一聲：“你……過得好麼？”
穆桑的手僵硬了一下，眼色瞬間也黯了，頓了片刻，仿佛歎息般的回答穆桑欲言又止。
你過得好麼？過得好麼？不好嗎？當然不是。可是說好，她說不出口。難道要告訴他，沒有他，她卻過得很好？一瞬間，穆桑徘徊在“好”與“不好”間。
罷了，或許好與不好，都已經不在重要。
“對不起！”穆桑終於沒有說好或不好。
聽到這句話，君無隱似站立不穩，後退了一步，臉色越加蒼白。
“對——不——起？”他慢慢地重複著這三個字，像把它們放進嘴裏，仔細地咀嚼著，齒間就仿佛有了千滋百味。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他的眼睛不再看她，而是投入漫天飛舞的雪簾中，輕輕道：
“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穆桑張了張嘴，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他是知道的，不是麼？
“我一直在等你……我在等你回來。”君無隱依然看著外麵的的大雪，聲音輕不可聞地，似要被淹沒在大雪中，“那天你走了之後，我就一直在莊裏等你。等你遵守約定，早點回來……為什麼你不回來？”
穆桑開始顫抖。她無意識地裹緊身上的衣服。今日為何如此的冷？她看著門外的君無隱，咬緊了牙，不知是因為寒意，還是內心激烈的感情，在微微的顫抖。
君無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穆桑走了過來。他的腳踩進雪裏，發出“吱吱”厚實的聲音。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我對自己說，找到你之後，我們一起回飛龍山莊。就像以前那樣，在種滿池的蓮花前，一起看日落，不再問外麵的世事，也不用打打殺殺爾虞我詐，隻是我們兩個人——你說有多好？”
“你說好不好？”君無隱終於站定在穆桑的眼前，對著她，含笑俯下身來。他的聲音清靜而溫和，一字一字緩緩道來，居然有深入人心的力量。
好不好？好不好？這個聲音一直在回蕩著。穆桑終於捂住了耳朵，隻覺頭痛欲裂。
“不好！”穆桑終於忍不住大聲打斷君無隱的話。君無隱一震，目光定定地凝結在穆桑身上。
穆桑低著頭，沒有看他。可是她的聲音堅定而不容置疑。
“不……不，我不能。君大哥，我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穆桑低著頭，看著地下，臉色蒼白。
穆桑輕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清亮，深深淺淺明明滅滅。她一咬牙，嘴唇霎時一片潮紅，與她蒼白的臉色相輝照，顯得驚心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