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傲握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著,似是在等待儀蓮的回答。
若接下,那便是儀蓮自個兒承認後半生與皇甫傲栓在一起,與聖意無關,是憑著她自己的意識要與他在一起。
可若不接,皇甫勁最末那番話,已然是在拐著彎的警告她,若抗旨不尊,隻怕今兒她很難走出這鳳棲宮。
原以為是一場普通的酒宴,可如今看來,倒還真真是一場鴻門宴會。
隨著儀蓮的遲疑,皇甫傲的眸子愈發黯淡,最後他輕歎了一聲,拂桌起身,自個兒提著玉瓷酒壺,咕嚕嚕灌滿了酒盞,苦笑著對上皇甫勁,裝作沒看見他不讚同的表情,開口道:“皇兄何苦強人所難呢?這杯酒,臣弟代儀蓮向皇兄請罪,還望皇兄莫要怪罪於她。”
即使是她當中甩了他的麵子,他也不在意嗎?儀蓮怔怔的看著皇甫傲,看著他抬起手,酒杯一點一點向他的嘴唇湊近。
心噗通噗通跳得極快,若她這輩子都無法擺脫要嫁人的事實,或許嫁給他,也不錯吧?
這樣想著,那些顧慮竟在瞬間煙消雲散,儀蓮啞然失笑,搖著頭直起身子,手腕緊緊拽住皇甫傲舉杯的手臂,她的眉眼彎成兩道彎月,臉上有釋然有妥協,也有極淡的羞澀。
那一刻,皇甫傲本是死寂的心,不可遏止的再度恢複了生氣,他緊張的看著儀蓮,嘴唇蠕動了半響,也沒吐出一個字兒,或許他在害怕,害怕此刻的他身處夢中,因為這樣的場景,隻有在夢中才會出現。
“你……”他呐呐的開口,嗓子有些發澀,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個權傾天下的王爺,竟在她麵前小心翼翼成這樣,儀蓮突然鬆了口氣,她笑著奪走皇甫傲手裏的酒杯,低頭看著杯中晃動的水紋,神色複雜。
皇甫勁與皇後對視一眼,隨即同時看向儀蓮,本來他們都以為儀蓮會任由皇甫傲為她代杯,可沒想到,竟在最後峰回路轉,他們都在等待著,她會怎麼做。
納蘭米輕悄悄的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歪著頭,定定的瞧著那並肩站立的璧人,一個白衣飄飄,一個藍裙裹身,站在一起,宛如天造地設一般。
儀蓮搖了搖手中的酒杯,對上皇甫傲麵具後那雙惴惴不安的眸子,“笨蛋,這可是皇上賜我的酒,我還沒說話,你怎就自顧自的幫我代了?”
那一刻,皇甫傲欣喜得不知所措,他的手掌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激動得連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儀蓮這一句話的意思到底代表著什麼,他付出了那麼多那麼多之後,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還是說,這又是一場他一個人的夢?夢醒後,迎接他的又是一室的死寂?
“說你是笨蛋你還不信,”儀蓮笑眯了眼,空著的左手在桌下輕輕握住皇甫傲發顫的手掌,“這種時候,你該說下次不會了,知道嗎?”她歪著頭,堅定的看著皇甫傲,似是在告訴他,她的選擇,以及她的心意。
皇甫傲的嘴角不受控製的向上彎起,彎出最燦爛的弧度,他反手握緊了儀蓮的手,力道重得仿佛要將她的骨頭給捏碎一般,“恩,下次不會了,下次我一定等你先開口,若你喝,我便看著你喝,若你不喝,我便代你喝。”
他莊重的回答,像是在對著她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
儀蓮在他灼熱的目光中羞紅了臉,尷尬的將頭撇向另一處,卻又撞進上首那對夫妻戲謔的眸子,頓時,臉頰的紅暈迅速擴散,連耳朵都開始發熱發燙。
她輕咳了一聲,舉杯正對皇甫勁,像個小媳婦兒似的,紅著臉道:“大哥,您請放心,隻要他不負我,我必不會負他。”說完,儀蓮利落的仰頭,將那西域烈酒仰頭喝盡,有幾滴水珠順著她的嘴角滑到下顎,大概是許久沒有喝過這麼烈的酒,她捂著唇,幹咳了幾聲,兩頰紅得不像話。
皇甫傲緊張的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明明高興得都快哭出來,可嘴裏卻笑罵道:“不會喝酒,幹嘛還喝得這麼快?哪家小姐像你這般,喝酒當喝水的?”
儀蓮咳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嗔怒的瞪了皇甫傲一眼,難受的道:“你……你以為……老娘是為了誰?”
皇甫勁與皇後頓時失笑,若是她的話,或許真的可以讓他們的弟弟幸福吧?這樣想著,皇甫勁也學著儀蓮的姿勢,利落的將杯子裏的烈酒喝盡。
“喝完湯墊腹,免得等會兒你自個兒先醉了。”皇後親手盛了一碗湯,遞到皇甫勁麵前,桌子底下,他們的手始終緊握,那是十指緊扣的姿勢。
皇甫勁笑著一勺一勺將湯水送進嘴裏,心中的暖意如潮,在這個冰冷的皇宮,有他最愛的女人,有他最親的弟弟,如今還有了一個合他心意的弟妹,一家和睦,他並不是孤家寡人。
明明是一碗清湯,卻偏叫他喝出了甜甜的味道,從心尖一點一點蔓延開來的甜意湧上味蕾,空氣中,幸福的味道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