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薄烈冥失落的身影,在橘紅的霞光下,筆直的長廊裏,拖著一條長長的影子,靜靜站立。他握了握拳,又鬆開,自言自語道:“這算什麼……”
跑回房裏時,翁山子正在和下人一起收拾行李,穆花小小喘氣地走向自己的小床,無意瞥見坐在窗前的薄一鱗。
天色已暗,房內又點起了燭燈。薄一鱗坐著輪椅,膝上蓋一張棉毯,他無神地望向窗外的夜空,背後的長發被寒風吹得飄擺淩亂。一隻黑鴉落在他的肩上,時不時拍打幾下翅膀。
半個時辰後,翁山子命人把行李搬去外麵的馬車上,見桌上早已涼了的飯菜並未動過,他歎口氣,滿心憂慮,捧著飯菜離開了房間。
穆花倒了杯溫水走近薄一鱗,見他肩上的烏鴉閉眼睡去了,她不禁問道:“這隻烏鴉是你養的嗎?哦,要不要喝水?”
薄一鱗斜眼看了看肩上的烏鴉。“它叫黑伯。”
黑伯?這名字好奇怪。穆花輕輕笑了笑,將水遞到薄一鱗手邊。薄一鱗伸手去接。穆花碰到薄一鱗的手時,再次感覺到他手上的冰冷。
“明日一大早就要出發了,你早點歇息吧。”穆花小心推動輪椅,也不等薄一鱗回話,輪椅被慢慢推到了床邊。穆花伸手去扶薄一鱗的手時,黑伯驚醒了,它撲扇著雙翅飛向了窗邊。
薄一鱗吃力地坐在床上,小小休息後才緩緩躺了下去。
穆花替薄一鱗輕輕蓋上被子,見他仍睜開眼睛,目光從窗外移到了自己身上。“睡不著嗎?”
“兩年前穆家發生了什麼事?”薄一鱗的語氣很冷,看向穆花的眼睛也很是冰冷,他靜靜觀察著穆花的神情從錯愕到哀痛最後強迫堆出的平靜樣子。
穆花並不願意細細回憶,她強忍著眼淚,聲音有些哽咽。“穆府二十三個人都死了。除了我和哥哥。”她深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哥哥失蹤了。半年前我才知道他沒死……所以,我想找到他。”
即使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兩年前的事,可她腦海不斷閃現出那晚殘忍的畫麵。那晚的雪都是紅色的,府上的人歪歪斜斜躺倒在紅色的雪地上,她所能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哥哥的身影,一片腥紅昏暗之中,他被一群陌生人帶走了。
“他被京城的秦有功將軍帶走了。”明顯,薄一鱗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像是在故意問穆花。
“果然……”穆花皺起眉,眼眸藏著深深的失落。她見過那個人,那個左眼失明的健壯男人。那晚她遠遠望見的人群裏,帶頭那人的背影,看起來和秦有功十分相似。
身體又開始傳來一陣陣刺骨的疼痛,薄一鱗輕輕喘氣,眼神疲憊。“走吧。我累了。”
穆花的思緒仍深陷回憶中,她僵硬地點點頭,然後六神無主般走回了自己的小床。躺下,整個身體縮在被子裏。
緩了好久,她才從悲痛裏清醒過來,她咬著自己的唇,臉上滿是淚痕。
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穆花胡亂擦去淚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不能再這麼消沉了,我要找到哥哥。雖然不知道爹為什麼會和薄家的人定下契約,但是現在也隻有薄家的人可以幫我找哥哥了。
想著想著,穆花漸漸睡過去了。
屏風的另一頭,黑伯落在床尾的被褥上,歪著小腦袋看向床頭的薄一鱗。薄一鱗側身躺著,一陣比一陣劇烈的疼痛折磨得他滿身冷汗,他的臉色蒼白如雪,下唇因太痛苦而被咬得破爛,他微睜著雙眼,視線搖晃在屏風的梅花雕紋上。
月色模糊,大漠的夜晚沒有暖色蕩漾的街燈,沒有熙攘熱鬧的夜市,隻有無邊無盡的黑暗夜空,還有日夜紛飛的黃沙。夜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