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在一旁讀書的太子張了口,“你,今夜留下。”
一眾宮娥羨慕得眼紅,各個擠眉弄眼幾欲滴出血來。知言抬頭環顧左右,以手指著自己,心虛道:“我?”
東宮的嬤嬤重重在她身後踹了一腳,迫使她跪地,“一個賤婢,也敢自稱我!”
這周國自上而下,怎的這樣野蠻!知言苦不堪言,遂順從地跪在地上。
“徐嬤嬤。”太子的臉上有些難看,“東宮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徐嬤嬤臉上的肥肉一橫,“啟稟太子,攝政王交代了……”
不提攝政王還好,徐嬤嬤話一出口,隻見太子白淨修長的手忽然握拳,對左右道:“拖下去掌嘴。”
是夜,徐嬤嬤被拔了舌。
太子何岑在燈光下更顯蒼白,他伸手扶她,“本宮該稱呼你許大人……還是許姑娘。”
“您可以喚我知言。”知言躲開他的手,一股腦自地上起來。
“他能回來,我便寬心了。”太子麵容含笑,抬眸看她,“知言敢隨他深入北辰宮,真是膽識過人。”
“太子謬讚。”知言謙虛道,心想這太子與皇後皆在宮中,偏偏見不得人世、出不得各宮,倒真的像是被軟禁一般。而嘉寧公主此時回宮,是否也成了這籠中之鳥?
知言想到此處,不由道:“公主可好?”
太子搖頭,麵上多了雲翳,“她不肯見我。”
“誰說我不肯見你?”明豔動人的聲音忽然傳。
順著聲音望去,隻見嘉寧公主今日穿得極為素雅,卻遮不住麵上的雍容之姿。她的目光落在知言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轉而又望向自己的夫君,神色清冷。
“我且問你,我當日向你求助,為何不發兵?”
何岑淡然一笑,“蔽國偏遠,管不了那些閑事。”
“我父皇命在旦夕,豈是閑事?”嘉寧公主美目含淚,“我千挑萬選的駙馬,竟在我走投無路時說出這樣的話!”
何岑依舊麵上帶笑,“玉瑤,彼時我向你求得姻緣,隻因你是陳帝愛女,而今他已不在……”
“啪”地一巴掌落在何岑的麵上,震得他不由微微側臉。嘉寧公主氣得渾身顫抖,“你心心念念的陳國大權已經旁落,我也成了無用之人,你又何不放妻?”
太子苦笑,“便如你所願。”
嘉寧與他相視而立,近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可是他們的語氣神情,卻遠隔了千山萬水。
“賜我一處高山廟宇便好!”嘉寧說罷這一句,遽然落淚。
是夜,東宮亂成一團。
嘉寧的貼身侍婢有條不紊地收拾衣物,知言站在她身側,見她一雙美目淚流不止。
知言不知該如何勸她,不由歎息道:“公主千般不舍,為何要決意如此?”
“事到如今,恐怕你也看出來了。”嘉寧一邊拭淚,一邊低聲道:“此處更亂於陳,他未曾想過我還能回來……我若不走,他便放不開手腳。”
這一對小夫妻,看似兩兩冷漠無情,實則比誰都更關心對方。
知言遞上一方錦帕,嘉寧公主順勢接過拭淚,“從今以後,我恐怕再也回不得陳地,代我謝過子非哥哥。”
知言不明所以,卻仍然點點頭。
嘉寧破涕為笑,“原來你真是個女子!”遙想第一次相見,她扮作那小龍陽的樣子,當真氣得嘉寧怒火中燒。而後她入朝為官,不卑不亢,她集書成冊,文采斐然。
知言亦是望著佳寧公主,從前她傲慢、驕縱、不可一世,她一生的夢想便是嫁給禦周候。而一國公主,終究選擇不了自己想要的人生,出走、和親、離家、宮變,突如其來的變故不但沒有將她打敗,反而襯得她愈發高堅韌高貴,美貌卓絕。
攝政王何鴻連夜收到消息,太子竟是毫不留情地休了太子妃。雖說太子妃從陳國回來後便癲瘋了,可太子也過於年幼不懂事,休妻事小,休陳國公主事大,這樣的行事風格,還真是個乳臭未幹的娃娃。
既然太子妃要走,這就放她走,最好明日整個盛陽城都知道,放縱無度的太子為了寵幸一個宮女,拔了生養嬤嬤的舌,放逐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妃。
暗衛悄無聲息地在何鴻身後站定,語速極快,“鼎王世子入宮覲見,被皇後擲貓所傷。”
王族子弟傷了容顏乃是大忌,何子非不得以日夜以藥物敷麵,不得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