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人世間的生生死死,大概便如草木的榮枯。
秋日被大火燒光的後山如今又抽出了新芽,一汪清池間幾隻白鷺翩飛。祥和的景色裏,已經鮮有人憶及當年那場山火的慘烈。
白衣的女子撩開麵紗,露出一頭不及肩長的秀發,順著湖水的清波一絲一絲捋著。“這該死的頭發,束也不是,不束也不是,真讓人焦慮!”
“別總關心你的頭發,臉上的傷痂掉了嗎?”耳邊忽然響起了氣若洪鍾的聲音。
“師傅,掉了,你看!”那女子在臉上抹下,一塊寸長的死皮便生生被摳了下來,露出白花花還透著粉的肉色。
問話的道人皺了皺眉,顯然有些嫌棄眼前姑娘的粗魯氣質。“掉了便好,過些時日你便要被逐出師門,雲娘接你時我也算有個交代了。”
“師傅,你真要逐我出師門?我要走了,誰給你端茶送水洗衣送飯?哎,師傅,你別走,我臉上的傷疤還沒好!”
棲雲就想不明白了,自己為青雲山的生死存亡傷成了這個樣子,師傅怎麼還斤斤計較自己當年的那些劣跡,即便要送走自己也非要加上個“逐出師門”的理由,真是太傷害師徒間的感情了!
一年前的大火中,棲雲親眼見到幾個黑衣人從密道中溜出,追上去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吃了對方一掌後便跌入火海……現在想來著實有些後怕,在這樣的清修之地,卻也出現了如此卑劣的盜賊,可見鼎鼎大名的青雲山實則也不堪一擊。
因此醒來之後,她倒不關心自己燒掉了一頭秀發,留下了幾道傷疤,而是著實為青雲山的命運擔憂:“師傅,你說那些壞人再來怎麼辦,連您的關門弟子我都打不過他們!”
“你又想學什麼,說!”林青雲早已明白了自己關門弟子的“良苦用心”,雖然她處處學藝不精,但處處好學的精神也著實讓人感動,而且有些時候,她還是著實能帶給一些驚喜,比如為了逃跑方便而學的“淩雲步”,已經到了出神入化超過幾個師叔伯的地步。可惜,棲雲的學藝裏麵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她學會了眾多“逃禦”,卻從未學過“攻擊”,而這次遇襲事件,也讓林青雲意識到了這一點。
青雲山開派已經有一百六十多年,期間雖也有名人輩出,但直到林青雲出現,才最終山人合一,響徹寰宇。林青雲先是在派內更換掌門人中奪得頭籌,又率領一幹師兄弟贏得武林大會桂冠,後來又參與新皇即位奪權之戰。新皇禦筆親題封派,讓林青雲再也掩蓋不住自己鋒芒畢露的才華,成功吸引天下“有識之士”前來投奔,其中不乏皇親國戚,——比如淩洛就是被他爹逼來學藝,可惜學渣本性不改,要不是有一個小師姐天天收拾,他早就待不下去了。
養傷期間,林青雲第一次破天荒的對跟了自己十年的徒弟上了心。自打新皇登基地位日漸穩固,林青雲便再不理世事,而是獨自躲入深山修煉,從不接見外客。直到一個女人的出現,逼得他破了規矩。
不必說,那人自然是雲娘。
雲娘,一個極其美麗的女子。可一般情況下,極其美麗的女子往往出身都不好,雲娘也不例外,她是歌舞妓院的老板娘,俗稱老鴇。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一個極其美麗的老鴇站在青雲殿外喊話:“林青雲,你出來,我帶孩子找你來了!”
那時候,即便皇帝的侍從來了,也很難再請動林青雲,可雲娘的話喊了不到三遍,林青雲便出現在了山頭。就這樣,一個名滿天下的道士,收了第一個關門弟子,那弟子,就成了後來的“青雲山第一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