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三十五年。
入獄近八個月後,元非終於被特赦。胡亥永遠記得那天元非的表情。
當胡亥帶著聖旨來到獄中接元非時,元非俊臉上平靜無波,絲毫沒有感到意外。雖然胡亥知道這些都是元非在獄中親手一步一步安排的,卻仍對於他這種平靜有點心悸。
元非沒有立即起身隨胡亥走,他先請胡亥稍等片刻,自己麵對西方跪下,磕了三個頭,又換了朝南方磕了三個頭,最後對東南方磕了三個頭。
元非回到相府,拜謝了丞相,李斯當然也猜到最近一番動作是元非在後麵策劃。看到他無恙,自然也很欣慰,交待了一番就放了元非出來,隻是囑咐他晚上回府再來見自己
元非沐浴更衣之後推門出來,就看見了候在外麵的李玘和蒙止。三個好友經曆巨變後見麵,自然心潮澎湃。
李玘見著元非就捶了他一拳道:“你小子……”說了三個字就說不下去了,轉過去身去,雙肩微微顫動。
元非見狀心中感動,不由道:“我們兄弟之間,感謝的話也說不出口。你們知道我元非是什麼樣的人就可以了。”
李玘轉過身來,眼睛有點發紅,笑道:“你怎可說這種話,你可是振鷺社的老大。”
蒙止本來高高興興的,被這兩人弄得都有點傷感了。趕緊道:“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大家還等著我們呢!”說著就拉兩人上車來到了振鷺社。
郭岱、王首、目濂、萬子卉等十幾個振鷺社的核心成員一直在門口張望,覃戈等幾個已入朝為官的也來了。見相府的車出現在街角,大家一齊擁了上來,見到元非就是輪番擁抱。“社長”、“元大哥”、“老大”的叫聲不絕於耳,還不斷有人偷偷擦眼角,被人看到就說“眼睛又進了沙子”。
元非見到這些兄弟,心中也是感慨。他跟這些人一一擁抱,告訴他們自己在獄中並未受苦,整日就是看書練功,功夫都還進步了呢。
元非安然無恙地回來,眾人心中歡喜,於是便擁著元非往宅子裏走。走到門口,又都停下來。
隻見門口亭亭站著一個人,滿臉淚痕,直直地望著元非,正是夏寧熹。
元非緩緩走到夏寧熹跟前,抬手擦去了她臉上的淚痕,柔聲道:“辛苦你了。”
夏寧熹一下子淚如泉湧,撲入元非懷中。元非心中感念佳人此次的相助,抱著她不停柔聲撫慰。
夏寧熹卻越哭越厲害,元非突然在她耳邊輕聲道:“熹兒,那遊子由在蜀郡時也常這樣哭嗎?”
夏寧熹聽得元非如此稱呼自己,心中一甜,又想著遊子由那張黃瘦臉哭得梨花帶雨的情形,不由得“撲哧”一笑收了淚,又輕輕掐了元非的胳膊,道:“人家為了你,鞋都跑破了好幾雙,你還嘲笑人家!”
元非“啊”了一聲又輕聲道:“你對我好,我都知道。隻是他們都等著開飯呢,等一下我再感謝你,好不好?”
夏寧熹一見元非,就忘了身在何時何地,此時才想起來身邊還有那麼多人看著,這時臉紅到了耳根,也不敢抬眼去看大家,隻是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元非的懷抱,扭過頭去。
李玘見這次元非三兩句就讓夏寧熹破涕為笑,睜大了眼笑道:“快老實交待,你是在裏頭坐牢嗎?”
元非輕輕一笑,牽了夏寧熹的手拉著她並肩往裏走。眾人見這兩人悄悄話終於講完,也一邊起哄著一邊走進門。夏寧熹回味著元非最後那句話,心忖難道他終於決定娶我了麼?心中無比歡喜。
飯後,元非留下郭岱、王首、目濂、萬子卉、覃戈,又牽著夏寧熹來到內院。李玘、蒙止跟在眾人後麵,蒙止吩咐手下團團圍住小院,任何人不得走進十步的範圍內。
眾人進了屋,元非吩咐把門關上,這才開口問道:“熹兒,你那毒下的分量如何,有沒有無辜失去性命的?”
夏寧熹道:“沒有,我下手極有分寸,絕對不會出人命。”
元非又道:“你通過什麼方式下的毒?可會有人查得出來?”
夏寧熹說:“我下的那毒,叫做鳳根。我先取了些鳳根融在水裏,將這水澆了十天的水稻。然後抓了蜀郡水田裏長的一種蟲子,這種蟲子既咬人,也吃水稻。我用那毒水稻喂養這種蟲子,它們便也成了毒蟲。然後我又將這些毒蟲放入那十八縣的水田中,它們咬了人,人就中了毒。”
頓了頓又道:“沒有人查得出來,因為那蟲子咬了人以後,會將毒全部傳到人身上,蟲子自己就沒毒了。後來我化作遊子由再去的時候,還特別看過那些蟲子,確實已經沒毒了。”
元非聽了這話,明白她乃是先拿自己做過試驗,才知道蟲子過毒的事情,心中感動,伸手握住了夏寧熹的手。夏寧熹覺得一股暖流從手上一直傳到心窩裏,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