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車上殯儀館的人員,可能打回去電話交代過,殯儀館的三個爐子停著,等著我們。
我們到了,嚴律己指揮火化工把蘭蘭抬進中間那個爐子,我爸抬到北邊爐子,武麗麗抬到南邊爐子。安放好,一起點火,殯葬館的煙囪立刻一股黑煙騰空而起。
現在人們都用“爬煙囪”來代替“死”,還是挺形象的。我和陶哥雙手合十默禱我爸的亡靈。
我腦子裏也閃過蘭蘭的影像。
而嚴律己坐在車裏一口接一口吸著煙,眼睛向煙囪瞥去,帶一點兒藐視的目光,我心裏罵道,“看你那熊樣!”
沒多長時間,爐子就停了,涼了一會兒,我們三人一人手裏拿個骨灰袋,分別進了三個爐子。
陶哥搶先進了我爸那個爐子,我隻好進了蘭蘭的爐子,當哥的給妹收拾骨灰不犯毛病。
而嚴律己則走進了武麗麗那個爐子,無論怎樣,他們是法定夫妻,結婚證恐怕到陰間都好使。
我和陶哥收拾完走了出來,嚴律己早就走出來了,他捧著一個較大的骨灰盒,來到我和陶哥的跟前,“厲行節約,他們三個葬在一起吧!”
我慌忙說,“二爸,我帶來錢了。”我的意思是給我爸買個骨灰盒,我還是買得起的。
嚴律己說,“傻小子,你當我沒帶錢?花不起買三個骨灰盒的錢?這實際上是他們仨兒非常希望的。”
“那以後你怎麼辦?”我的話一出口,有些後悔,說得太冒失了。但嚴律己毫不在意,說,“我?找馬克思去。”
“怎麼找?”我問。他說的太抽象了。
“把我的骨灰撒入大海,我勢必找得到共產黨的老祖宗。”嚴律己信念堅定。
“誰給你撒呀?”
“當然是你啦?小紅,你不願意?”
我回答說,“不願意,也得幹,誰讓你是我二爸呢。”
嚴律己笑開了,他甚至笑出了眼淚。最後,隻好照他的意思,把三個人的骨灰袋裝在一起。
我爸的在最下邊,武麗麗的在我爸的上邊,蘭蘭的在武麗麗的上邊。嚴律己說,“誰讓你爸是男人來的,男人就得多擔一些沉重。”
我和陶哥相互看了看,誰也沒說什麼。本來有一次陶哥說他給我爸買骨灰盒,這回讓嚴律己一下子給否了。
我心裏話,陶哥,你別不得勁兒,連我這當兒子的,都被他一票否定了,更何況是你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嚴律己,“二爸,葬在哪兒呀?”
嚴律己說,“當然是‘天堂殿’了。不管怎麼說,還有蘭蘭呢。”他這話的意思是如果沒有蘭蘭,又有個“地獄殿”的話,就會把我爸和武麗麗葬到那兒了。你這麼恨他們幹啥?你不是這一切的始作甬者嗎?他們在一起,生下了孩子,十四、五年的光景,哪一天你想終結這件事,不都是你一票否決?
即使是武麗麗那麼強勢,有她弟弟給撐腰,也會遭遇到你那張否決票,你為什麼那時不行使你的合法權力?現在你來勁了?
不管他什麼時候來勁,他總是有理的,總是不可辯駁的。
我們就拉著那少見的大骨灰盒,往“天堂殿”開去。
這時已大約傍晚五點多鍾了,有高大的義覽山擋著,天堂殿已經很暗了。
下車前,我把額其合偷偷摘了下來,放在前車窗的下邊,免得它大喊大叫的,自把骨灰盒放在車上,它就低吟地叫起來,引得嚴律己一個勁兒地側目,到了裏邊更不用說了。
而神刀握在我的手掌中,以防有什麼不測。人世間都要時刻抵防著,更不要說進“天堂殿”了。
我按嚴律己的意見,把那骨灰盒放到一層。“天堂殿”的工作人員一見到嚴律己在一旁指手劃腳的,個個都唯命是從,不打一點磕絆。
這次,我們是繞到南門進去的,把一切處理完,我們走出來。
嚴律己和陶哥都上車了,我象突然把什麼東西落下了,急忙往回跑。
我的真實意思是把骨灰盒定位了,就可以看到陰魂了,這個時間點,又有義覽山創造的巨大黑暗,人也少了,我應該看到他們,讓我看一看他們,看看我爸,看看蘭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