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朔風勁吹,細雪紛紛揚揚而下。
“怎麼會這樣……”女帝的冠蓋走出北武城外十裏,才將她心心念念的人接到,結果,迎回來一個半死的人!
眾人七手八腳將魯修挪到鳳輦上,帶出身後一片血痕,女帝差點落下淚來,一疊聲地催促著:“輕點,禦醫怎麼還沒到?”
魯修一身衣衫被血浸透,幾乎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手中死死捏著一個腥臭滴血的滾圓包袱,包袱是用外衣料子裹成,兵士們用盡全力也不能將他虎口掰開,隻能掀翻包袱一角,發現赫然是信乙的人頭!
斥候見女帝看魯修的臉色心痛至極,嚇得膽戰心驚道:“啟奏陛下,小的發現魯將軍時,將軍隻撐著一口氣倒伏在馬上回來的……”
女帝“噓”了一聲,雙眼須臾不離開魯修蒼白的臉,輕聲打斷道:“別聒噪,他需要好好休息。”
斥候嚇得趕緊低頭噤聲。
半晌,女帝才輕聲問道:“你說他撐著一口氣,當時說過什麼話嗎?”
斥候忙道:“回陛下,魯將軍隻說了四個字,好像是‘幸不辱命’,然後就不支倒地,小的一邊讓其他弟兄進宮報信,一邊與營中軍士把將軍扶至此處……”
女帝點點頭,讓他緘了口。
永昭四年十二月初三,昏迷中的魯修被加封為從一品鎮國將軍。
內侍吳書躡腳躡手走入女帝寢殿,壯著膽子上前道:“陛下……幾位大人都在殿外候著。”
女帝點點頭,也不吭聲,一刻也不離開閉著雙眼躺在榻上的魯修。
吳書吞了吞唾沫,又大膽道:“他們……今日早朝未見陛下,據說朝堂嘩然……乞請陛下歸朝議政……”
女帝依然沒轉頭,隻是聲調冷冷地,道:“嘩然什麼?若不是恪庸拚死殺掉老賊救下京畿之急,哼,他們在東照人手下還有命?”
吳書連忙躬身道:“陛下聖明。隻是……陛下從昨日到今日都沒用過膳食……”
女帝搖搖頭,吳書也隻好訕訕地退下。
從昨日到今日,女帝不但沒用過膳食,沒上過朝,甚至連話都沒過幾句。
她隻頒了一道旨升魯修為從一品,就動也不動地坐在榻邊,如一尊石雕。
過得一會,吳書又哭喪著臉進殿來,無奈地跪下道:“陛下,柳院正也說了,魯將軍體質甚強,內息不亂,隻是皮外傷和勞累過度,想必休息休息就能好……可,可殿外那些大人們急得快扒了奴才的皮!乞請陛下先召見大人們吧,奴才願拿身家性命替陛下一刻不離地守著將軍,陛下……”
女帝將食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輕輕地搖頭,低聲道:“誰也別勸朕。恪庸需要靜養,朕要親自守著,讓殿外那些人別等了,國事朕心裏有數。”
吳書見狀,也隻好閉了口,正想走,抬眼見女帝臉色猛地變得又驚又喜!
他連忙朝榻上一看——魯修正緩緩地睜開雙眼!
吳書像人精兒一樣,此時不拍馬屁更待何時,急忙上前一步欣喜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將軍吉人天相上蒼保佑……”
女帝歡喜得差點說不出話來,緊緊地捏住魯修手,頭也沒轉對吳書道:“快,宣柳院正來探脈。”
吳書連滾帶爬地出殿,女帝隨即低下頭,對魯修小心翼翼地說:“恪庸……是我。”
她的語氣既輕且柔,像生怕聲響大了便會傷到他,如同傷害一件易碎的珍寶一樣。
魯修的眼睛徐徐睜大,清明起來,但卻定定地看住女帝,不說話。
女帝也怔怔地看著他。
兩人這樣定住許多,女帝才毫無征兆地落下一顆淚來,啞聲道:“你是不是不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