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漫漫(1 / 2)

從建州衛到駐紮朝鮮境內鴨綠江邊的漢軍營,徒步需要半個月的時間。隊伍一路向南,天氣越來越暖,到處草木茂盛,流水潺潺,一派風和日麗,絲毫看不見戰爭的陰影。

自山海關以北的大片土地全部歸女真族所有,也就是努爾哈赤的領土。在自己的土地上行走當然不會有事,大軍一路行來,不像征戰,倒像是郊遊,每到一處都會受到當地人民的熱烈歡迎,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好不熱鬧。但該守的軍規還是要守。

又是一個明月夜。軍隊已行至長白山地區,馬上就要抵達鴨綠江邊,似乎空氣中都彌漫著江水的潮濕味道,終於產生了戰爭的緊迫感。山下的平原上支起無數個帳篷,空地上點點篝火閃耀,輪流守夜的士兵們在周圍巡邏。

月姬掀開簾布走出帳篷。涼爽的夜風,璀璨的星空,皎潔的明月,美不勝收。黝黑的蒼穹下,猶如星星之火的光亮,點綴著這片廣闊富饒的土地。烏爾托坐在火堆前,雙眼注視著跳動的火苗,每隔一段時間向火中添加一根樹枝,使它燃燒得更加旺盛。在北方,夏夜依然很涼,點燃篝火是取暖的唯一方式。

“在想什麼,那麼出神?”月姬輕輕坐到他身邊。

“想你呀。”

“沒正經。”月姬瞪了他一眼,臉上卻有些發燙。

“我在想軍營就快到了,該怎麼麵對那些明朝的官員。”烏爾托淡淡地說。

月姬一想也對,本來應該是主子的人,現在不但要稱臣,還要被人當作蠻夷看不起,這種滋味的確不好,可是又能怪誰呢?可悲的命運。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月姬望著那舞動的金黃色火苗,灼燒著木柴,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為什麼?”烏爾托終於活動了一下,好奇地問道。

“你就像一團火,很明亮,很美麗,很溫暖,也很危險,一旦靠得太近就會被灼傷,甚至會失去生命。”

烏爾托微微笑著,火光映紅了他輪廓分明的臉,半明半暗,配以魅惑的笑容,更加詭異妖豔。“你的比喻總是很貼切,卻又並不準確。你知道嗎,火焰看似酷熱,如人間煉獄,能使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那不過是表麵而已,隱藏在火焰中心的,是如春天般的溫暖,傷不到任何人。但是要到達那裏,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需要無比的勇氣和決心,以及誓死的覺悟。”

“看來我是無法到達那裏了。”

“那可不一定,你怎麼知道你沒有?”烏爾托笑著說,火光映出他殷紅的笑容。

月姬輕輕歎了口氣,又略微有些不忿的提高了嗓音:“你對誰都是有所保留的不是嗎?對努爾哈赤,對何和理,對舒拉,甚至……對我。你的故事應該不隻是這麼簡單吧。”

烏爾托沒有回答,專注的望著火焰,保持緘默。他緩緩伸出手,朝向燃燒的烈焰,然而還沒有碰觸到那鮮亮的若有似無的美麗物體,強烈的灼熱感立刻傳遍全身,指尖一痛,縮回手來。原來火焰真的會傷人。

“你想知道什麼?”烏爾托幽幽開口道。

“聽你的語氣就好像是我在逼供,你不想說,我也就不想知道。”月姬望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卻隻能看見自己的影子。“但是,你的母親忍辱負重將你帶大,絕不可能隻是為了延續血脈。如果僅僅因為那樣,把你當作普通的小孩子,無憂無慮的長大不好嗎?為什麼要告訴你實情呢?況且以你的聰明才智,要想做大事應該不難吧。”

“創業容易守業難。這一切又不隻是她的錯。”烏爾托撿起一根樹枝,撥開火堆中的殘片,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了。“你知道的,我先祖建文帝就是得了江山卻守之不住,最終國破家亡,客死他鄉。他的兒子,孫子,兒子的兒子,孫子的孫子,不知有多少人做夢都想著恢複大明朝朱氏正統,向上天討回個公道。我父親也是如此。娘說他隨軍出征就是為了找機會打探明朝消息,卻一去不回,杳無音信。”

“你父親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不知道。他的武功很高,不該那麼容易就死的。其實我連他是不是真的死了都不清楚。但是他卻連累我娘,誤了她一輩子。我恨他,恨那個素未謀麵的人。”烏爾托語氣平淡,就想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但是他在顫抖,牙齒在顫抖,拳頭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