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姽自幼練習弓射,準頭和手勁都很精確,偶爾陪女帝下棋取樂時,還能抽一方帕子取代指頭彈棋,照樣取勝,宮內都知道這小公主於彈棋一道上,可稱一品。可是今日偏偏見了鬼似的,一盤棋下了足半個時辰,雙方都是一子都未進,曹姽便知道阿攬的技巧遠高於自己,便泱泱不樂,直說不願意下了。
康肅看她吃癟有趣,待年輕人走了之後,庾希卻問道:“康公,你說這阿攬像誰?”
康肅半晌無言,良久卻沾了水在桌上寫了個“鄧”字。
庾希撫掌歎道:“正是鄧艾,鄧艾之才,在於步步先於旁人,從不錯判形勢。隻這阿攬比鄧艾更能審時度勢,前途無量,後生可畏。”
“這便是我把他交給你的理由。”康肅似有所顧慮:“他畢竟是胡人出身,以建業一貫行事,來日必會受阻。若是領兵在外,又得一方官員倚重,或可還有為國效力的餘地。”
康肅和庾希想得是好,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大軍東歸之時,女帝先後下了兩道旨意,分別給康肅和曹姽,令二人趁班師回朝之機,以重兵壓製嶺南道,一口氣把南越國打下來,為的是不讓北漢發現東魏對南越有意,否則他們絕對不會坐視東魏四處吞並,必定直取荊襄。
旨意裏還夾帶一封檄文,曆數南越國主孫冰所行罪惡之事,這孫冰雖是對曹致的使者畢恭畢敬,還能寫信幫著勸服成都王,平白給東魏進軍製造借口,不可謂不乖巧謹慎。
可他為國主,同時也是一個十分凶殘昏庸的人,製定了一套如燒、煮、剝、剔、劍樹、刀山等一係列酷刑。臣民稍有過錯,就用毒刑處治,因此搞得人人驚懼,甚至熟人在路上相遇,隻能相互使眼色,而不敢多說一句話。除此之外,他還在後宮豢養了獅、虎、豹、犀、象等猛獸,他時常把活人驅趕至這些猛獸的身前,自己則領著後宮嬪妃們在樓上觀看,每當聽見人被猛獸吃掉前發出的慘叫聲,孫冰就會拍手大笑,以此為樂事。
至於使者那天在南越都城看到的窮奢極欲的宮殿,便是孫冰連年大興土木又強迫水性好的士兵入距海麵七百尺以下的深水中采集珍珠,凡宮中陳設,皆要深海的珠寶,每年都有大量的士兵因此被活活淹死。
國內鬥米稅至四、五錢,就連老百姓進城都要交稅一錢,可以說是生活苦不堪言。
因此女帝在檄文最後聲明:“吾當救南越一方百姓。”
曹姽本也十分反感孫冰此人,當年母帝在位時並沒有動這個南越小國。一直到重病不治,才命康拓遠征南越。康拓是個爭氣的,嶺南及更南麵濕熱毒瘴之地,他硬是兩個月就返朝了。但母帝是連兩個月都沒撐到,因此孫冰被封為恩赦侯,已經是曹姽的事情了。康拓一人挑起的擔子,曹姽犯不著操心,可她總是記得孫冰在朝上還能膽大包天地覬覦自己的容貌。
如今女帝命她攻下南越,曹姽反而躍躍欲試。雖則康拓如今不知道在哪裏,但以孫冰的為人,此人莫說是骨氣,那是連骨頭都沒有的,南越少存在兩年,是那方百姓的福氣。
臨行前,曹姽去接在巴家修養的周威,又讓巴人鳳和庾希及康肅見了麵,承諾往後隻要東魏庇護著涪陵到成都一地,巴家的丹砂貿易便不受阻礙,東魏境內的河道也盡數開放供其使用,兩方均可受益。
庾希卻自有擔心:“丹砂雖是與經濟有益,但是如今江東五鬥米道興盛,一旦丹砂供應不再受阻,豈不是更加難以遏製?”
丹砂乃是道教煉丹不可或缺的材料,即便是價比黃金,也受到無數信徒的追捧。無限量地供應丹砂給五鬥米教教徒,就是無限量供應丹藥,簡直就是幫了他們一大把。
巴人鳳麵不改色,眼睛卻偷偷看著曹姽。
曹姽道:“庾太守何必操心,古來吞食丹藥的有幾個得道長壽的了?他們願意煉丹就煉丹,願意吞服就吞服,本公主倒要看看,東魏是不是真能出得了仙人來?”
見曹姽胸有成竹,庾希便再不多言。周威在巴人鳳妥帖的照料下,受傷的膝蓋已是大好,但到底還是不能活動自如。康肅沉吟良久,便選擇將周威帶回襄陽城,除了將自己可靠的參軍全部留給曹姽之外,這次的先鋒竟是阿攬,沈洛便是帳下一員謀士,二人能力是不必說了,又在嶺南道待了數年,簡直就是不二人選。
曹姽心裏怪怪的,但是康肅信任他們,她也沒有異議,事情就這麼定了。
隻不過康肅狐疑看她:“公主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若老夫沒有記錯,你的生辰是七月十六吧。”
曹姽一拍腦袋才記起,不但自己生辰到了,還是十五歲的生辰,少女最重要的日子,她這是要過第二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