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姽難得怔楞了一下,待到想明白王道之在說什麼,不由麵上發窘。王道之既然還來征詢自己的意見,就大約知道自己心裏是有了人選,因此試探皇帝的態度來的。曹安身為皇太子雖然予王家是天大的好處,然而若是曹姽無子,皇室裏隻有那麼一個瞎眼繼承人,總難免被天下人詬病。
何況曹姽並不隻想做個守成之主。
荀玉是不放心王家的人接近皇帝的,兼之王道之還有為吳王求情的嫌疑,因此並沒有對這番話避嫌。見太師竟然不顧吳王的立場,奉勸皇帝納新寵,荀玉不由地便挑了挑眉,下意識就覺得這太師為了諂媚皇帝,就是連父子人倫情義都不顧了,當下就出聲諷道:“那吳王可是太師的親子呐!”
惹得曹姽不由自主地輕咳了一下,卻並不方便表態。
王道之與荀玉並不陌生,他初遇那個英姿颯爽的少年將軍的時候,她身邊跟著一個垂髫年紀、相貌清秀的雙寰婢女,便是這荀玉。荀玉出身大族旁支,也是個有眼界的女子,隻是終生侍奉內宮,如今年紀老大,性格頗有點偏執而古板。
因此王道之也不以為忤,反詰道:“陛下可也是先帝親子?”
荀玉不語,王道之那點小心思,從她十多歲跟著先帝開始,也有隱隱約約的察覺。先帝身為一個女子,戰功固然彪炳,慕容傀的鮮卑兵再是強大,但是要降服天下士族與百姓的人心,非得倚靠眾人馬首是瞻的太原王家不可。
這世上但凡一切事情的根由,不是為情,就是為錢,除非王道之得了失心瘋,而王氏顯然不缺錢,荀玉抖了抖嘴唇,於是保持了緘默。
曹姽見唯一可以在這件事上發話的長輩也同意王道之的意思,心裏頓時“撲騰撲騰”地跳起來,隻是那人如今並不在眼前,母親臨終之前秘密召見自己和阿攬也是極為機密的事情,並沒有讓荀玉知道,而曹致彌留之際,荀玉顯然也是大為神傷,並沒有留意此事。
她便出口為之緩上一緩:“吳王不檢點,朕心也甚痛。”曹姽板著臉,知道王道之在看自己吹牛,不過荀玉還什麼都不知道:“然而朕是一國之君,怎麼也得存下些臉麵,沒有陪吳王一道受過的道理。吳王的封誥保留,俸祿食邑也照舊,隻是朕不可能再待他如初。至於太師所提的納選新人,朕不過方才除服,孝期屆滿,也不應急於一時,此事當從長計議。”
曹姽、王道之及荀玉達成了共識,因此第二天關起門來審問的時候,所待解決之事不過是如何懲罰王慕之和陸氏兄妹,隻是那陸參竟比曹姽想象中還要陰險而小人。曹姽與王慕之前世愛恨糾葛,今生不過是不聞不問,權當路人;那陸參與王慕之空有稱兄道弟的情義,轉頭來卻拿五石散害了王慕之。
五石散雖風靡於高門權貴,到底卻是毀人的東西。難怪近年王慕之總能得到佳句美文,傳頌建業,想來也是五石散的激發,裸~奔、女人和靈感,就是五石散行散的方式,但真相卻是以生命為代價。
曹姽微微歎了口氣,王慕之終究沒有避開這樣的命運,也沒有得到曹姽這樣轉頭重來的機緣。從前他們一個乖張,不堪為帝;一個淺薄,三心二意、輕信人言。東魏交到這樣兩個人手上,卻是黎民百姓的深重苦難了。
她閉了閉眼,朝王道之點點頭,便對躺在榻上因棒瘡而起不來身的王慕之道:“吳王,朕仍然希望你能從此斷絕五石散,那物事隻可得一時之快,終非長久之計,甚而可誤人性命。太師隻有你一個兒子,你若有個好歹,豈不是予孝道有礙?”見王慕之臉上流露出悔恨來,曹姽又加了把勁:“再者若五石散真是陸參所說的好物,怎不見他自己也用?吳王若是不信,待你可以起身,朕準許你去大理寺見陸參,召集人按著他強用五石散,你且看他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