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憐月深深地呼吸著,極力平複心頭的大潮。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東西,不敢再看它。“你在為什麼而痛苦呢?”
窗前的身影猛地轉過身來,瞪大眼睛看著她,仿佛她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為什麼而痛苦?難道……你認為我不該難過?”
他黯然地轉過身去,留給她一個挺直的背影。她,終究也還是不了解他啊。“雖然她對我冷漠得不像是一個母親對兒子,但她終究是我的母親。”
“可是……”可是秦若詩還活著啊?對你來說,這個消息不是勝過一切的嗎?為什麼你首先反應的是你母親的狠心,而不是秦若詩活著的驚喜?
“我知道她也許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她的兒子,但我不能不認這個母親。也許,在我的心裏,我對她始終是存著一份奢望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不管我做什麼,她都不會多看我一眼。可直到今天,我依然奢望著能得到母親的愛。我能夠接受她的冷漠,對兒子對丈夫的無盡冷漠,卻不知道怎麼去麵對她的冷心。而且,她害死的人是……”
夢憐月聽著他嘎然而止的話,感受著他的悲傷,無暇去想他剩下的話意味著什麼,而是在驚愕之中逐漸地領悟到一個驚人的事實:默絕野不知道秦若詩還活著!
怎麼會?難道……她猛地想起剛剛那些資擺放的情況,好像是分成兩疊的。難道他根本就沒有看完,所以他並不知道秦若詩還活著,而隻是心傷於母親的狠毒?
心跳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那麼狂亂。就好像一個很窮的人在人來人往的路上撿到了一大筆錢,揣在懷裏一點也不安心,總覺得有人看到了。但又在心底安慰自己,沒有誰會看到!不管是安慰還是擔憂,心都是淩亂而矛盾的。
她要不要告訴他?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讓這件事永遠成為一個秘密?如果她將資料藏起來,是不是太自私了?更何況,他也許也會像之前一樣,因為不相信而不斷地追查。那樣他遲早會知道的,而且很可能會恨她。可如果她告訴了默絕野,他們的婚姻是不是就要結束了?這份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平靜生活,是不是就要走到了盡頭?為什麼她的心這麼恐懼?
淩亂之中,驚愕地發現,過去她一直想著能夠盡早結束的虛假婚姻,如今已經成了她的眷戀。她竟然不想就這樣結束,希望能夠一直這樣過下去,牽著這一雙大手,默絕野的。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不知不覺中扮演了妻子的角色,習慣了並因此而快樂安心,甚至貪戀?
默絕野看著窗外漆黑的夜,沒有發現身後的人洶湧滂湃的心事大潮。一聲沉重的歎息之後,接著說道:“多少人羨慕我,但沒人知道,我的人生缺失了什麼。如果可以用我的身份去換取母親的愛和嚴父慈母相伴的生活,我一定不會猶豫……可惜,越是想得到的就越是得不到。所以我隻能站在這令人眼紅的位置上,獨自笑得蒼涼。連哭,都隻有自己知道……”
誰知道,他的心在哭泣?
聽著他用低沉沙啞的嗓音,傾訴著內心不為人知的痛苦,夢憐月的心也疼痛起來。忍不住走過去,習慣性地抱住他的腰身。安慰的話,無法說出口。如果現在站在他身邊的是秦若詩,他是否還會說自己孤獨?
靜靜地,兩個人緊貼著彼此的身子,汲取彼此的溫度。兩個人的呼吸慢慢地找到了同樣的節奏,像一曲纏綿的音樂,在沉默中彈奏。
很久很久,她才慢慢地鬆開手。走到他身前,抬頭看著他的臉。踮起腳尖,忍不住伸出手,撫上那緊皺的眉頭。眉間的結輕易地就被解開了,心裏的結要何時才能解開?隻有天知道……
“回家吧。不管怎樣,你還有我啊。”努力露出笑容,用柔情將他包圍。
他低頭,看著她柔和的臉。緩緩地伸手,撫摸著那柔嫩的肌膚。伸手將她抱住,低頭將臉埋在她的發間,汲取那馨香的氣息。閉眼,深深地呼吸著有她獨特氣息的空氣,他摟著她轉身向門。下定決心拋棄一切似的說道:“我們回家。”
家,這個字,原來可以這樣讓人依賴。累了的時候,可以讓心停泊。第一次,他愛上了這個詞。也許,他愛上的是這種感覺:自己的女人,點著一盞燈,無聲等候。若然他深夜不歸,她會尋來,然後溫柔地說:“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