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MICHAEL當天晚上打電話給我,聲音裏有絲氣急敗壞,他剛一聽我講到崔賢珠跳樓的驚險瞬間,隔著那麼遠我卻立刻敏感到連他的呼吸亂了。我還沒來得及講到下一個字,隻聽到對麵他突然地咆哮:“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哢嚓!”一聲,聽筒裏就隻剩下急促的“嘟嘟”聲了。
下午正是最忙的時候,桌上的電話暴響,我拿起來一聽,DEBBIE冷冰冰的聲音直穿耳底:“XILIN,你現在立刻、馬上過來一趟。”我把文件鎖好,這才向行政部走過去。推開門,很意外地看到橫在那裏的辦公桌後麵坐了五個人,DEBBIE坐在最左邊,其餘的全是男人,沒有一個認識。
“坐下吧。”DEBBIE用下巴指了指正對著他們的一張椅子,一點介紹的意思都沒有。我剛一坐下,就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對麵撲麵而至,讓我不自在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韓小姐,”坐在正中一個頭發微禿的中年男人終於打破了讓人窒息的沉默,“請問你在公司擔任什麼職位?”
“總經理助理。”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我感覺自己象被貓在爪下玩弄著的老鼠,雖然預感到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了。
“在正常處理程序下公司三粒星以上的機密文件除了你和總經理之外有沒有可能讓第三個人經手或者看到?”
“在公司裏除了我和總經理以外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看到,因為連打印、複印和寄出全部由我一個人經手。”
“那你可不可以向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做為A7126號投標項目投標對手的嘉茂公司居然在投標前拿到了我們的這份四星機密度的標的?”
他講話的聲音不是很大,甚至還可以算相當柔和,但是聽在我的耳朵裏卻好象一串串炸雷!不可能,這些文件我在處理的時候是十萬分的小心的,即使是去洗手間也會先屏保才離開。
我老老實實地說:“我解釋不了。”
“OK,那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在嘉茂公司中標的當天為什麼你的銀行帳戶裏多了二十萬元?”
“嗡!”我的腦袋一下子大了,開標那天是幾號?我想回憶,可是一點也想不起來,我連今天是幾號都想不起來了!
“那天是8月14號,韓小姐不應該沒有印象吧。”對方象是洞悉了我的思想。8月14號,我腦子裏一下子清明起來,二十萬沒錯,那是我代理的那批拖鞋的貨款呀。
“那是我的自己的私人業務款。”
“私人業務款?可是這筆私人業務款卻是從嘉茂公司子公司盛達的帳號上劃出來的。”
我仿佛掉進了冰窟窿裏,渾身冰涼,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麼可怕的巧合。隻是嘴巴還機械地張合著說:“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沒有做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人帶出來的,我也看不到周圍往夕的同事們眼中的驚詫與鄙視,我的世界轟然做響的隻有JOYCE最後講的幾句話:“因為總經理親自出向總公司翰旋所以我們決定暫時不向你提起刑事訴訟,請你在十分鍾內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離開我們公司的法定經營範圍,也希望我們的這次寬大處理能令你自醒、自重!”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出麵懇求公司不追究我?難道連他也認為我會這麼做?為了區區二十萬向人兜售公司的利益和他的信任?我們兩個之間一切的一切到最後隻值他這樣施舍的寬大處理?憤怒令我無法自持地發著抖。
站在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手指突然觸到一個涼涼的盒子,原來是他送我的那盒巧克力,我的心髒毫無防備地痙攣了一下,一直麻木著的感覺覺醒過來,這才發現兩個高大的保安站在我的身後緊緊盯著我整理桌子,一邊不耐煩地看表暗示著我隻有十分鍾的時間,所有的人都站得遠遠的,仿佛我突然之間有了麻風病會傳染給他們一樣。
我不能走!起碼不能現在象這樣子走出這間公司!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抬起頭來了!好象十幾年前決定做個有錢人時的決絕,我做了這個決定:我轉過身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麵對兩個保安說:“告訴人事部的JOYCE小姐,我現在決定就這件事報警,公司不追究我,我自己追究自己!”
從拘留室走出來的時候,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從畢業出來做事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這一次我為自己的決定付出的代價是第一次的監倉之夜,而且我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大洲九月的陽光毒辣而剌眼。走出檢察院的大門,眯著眼,我看見劉麗麗遠遠地站在一棵大榕樹下,拿了一迭文件猛扇,可是滿腦門子閃閃發亮的汗讓她依然象從水裏撈上來的一樣。我咬了咬嘴唇把突然湧上來的眼淚憋回去,然後才向她走過去。
“幹嘛保我出來?在裏頭待著免費食宿,能省不少銀子。”我裝出沒心沒肺的樣子。
“拉倒吧你,就你算盤精?這保費裏頭早就把你的食宿費用算進去了,*,比住院還貴呢。”劉麗麗罵罵咧咧的德性,讓我一直崩得緊緊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真正鬆馳下來。
“保費多少?”
“我就知道你最關心的還是個錢字!也不問問我在這兒等了你多久。”劉麗麗痛心疾首地說,然後報了一個數字,嚇得我差點一跟頭!
“怎麼這麼貴?你哪有那麼多錢?你不是去做那個……”我狐疑地上下瞄住她。不怪我這麼想,劉麗麗跟我是兩個極端,通常是掙兩個花三個的,手頭從來攢不下錢,銀行存折從來沒超過三位數過,這我是知道的。
“去你的,每天晚上我依然隻是以誘惑男人的姿態誘惑著蚊子。”
“那這錢是哪來的?”
“聽說你把自己給弄這兒來之後我就趕過來了,可是一打聽保費這麼高,我隻好回去想辦法。直到昨天晚上我才聯絡到我認識的唯一一個有可能借到錢的有錢人‘薛小開’,這不,律師也是他請的。”
“回去我就還他錢。”此刻所有與MICHAEL有關的人事於我都是血淋淋的刺激,何況與他如此老友的薛兵天,在我的感覺上仿佛這錢不是薛兵天借的而是從MICHAEL的錢包裏掏出來的一般。
“你拿什麼還?你所有的銀行戶口全部被凍結了。”劉麗麗毫不費力的一句話讓我立刻閉了嘴。是呀,連錢都沒有的時候還談什麼清白與自尊。我不算一個聰明的人,但至少我很明白事理。
“走吧,先海吃一頓再說,以後的事待會兒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