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討個好彩頭,雪雁又給黛玉換上一身新衣裳,藕荷色長裙上繡著幾朵精致的迎春,間雜著兩朵春梅,將黛玉一冬的晦氣一掃而光。杏紅色對襟長襖上繡的是鳳穿牡丹花叢中,霎時便現出黛玉的嬌俏來,而非人們通常以為的她就一定是多愁多病的身。
一連兩日,醒來夢中,黛玉聽到最多的,就是寶玉的婚事和神醫的巧遇。若說沒奇緣,如何能三番兩次遇見他?雖然那一段心事已虛化,可誰又能說她終將如此呢?
不知道為什麼,越是將兩個人放到一塊兒去想,心就不由自主的發生偏移。不論寶玉過去怎麼好,似乎,總是有些不懂她的意思,總要惹她不高興,讓她擔心,直至現在,流言成真,讓她一腔心事付水流。哭幹了雙眼,傷透了心,換來的是兩人的無奈。
而他呢,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神醫,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溜進她心裏,不經意間將她的心一點點兒偷走。神醫,肯定不是個神醫,或者,是便不是,不是也是。他,似乎什麼都是,似乎,什麼都不是。那麼輕易的就懂了她的心,或者那麼容易的就征服了她的心,讓她做什麼都願意聽從。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為她好。雖然這次的病,有人說是他沒用藥的緣故。但是黛玉和雪雁知道,他的藥很有效果,而且,現在她又好了。曆經千難萬險,她還是好了。雖說傷春感秋對月長歎過無數次,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死過之後,黛玉忽然不想死了。活著多好,活著就有希望;活著,就是希望!
雖然他不顧禮節,抱了她,也碰了她的手;但是,他是神醫,醫者麼,而且又有柳下惠之懷。雖然想起來還是有些別扭臉紅,但,等臉紅了十幾次之後,也就燒的不那麼厲害了。雖然不知道被他抱著是什麼感覺,但上次被他抱起來的瞬間,還是知道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雙手那麼有力,他的氣息那麼舒服,他的話語那麼動聽,他的雙眼,明亮深邃。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說竹筍,會不自覺的提起他,會想遵從他的意思去做,這會兒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又想起他,看到雪雁遞過來的藥,眼前還是他的影子。黛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晃了下頭,似乎,還是沒辦法擺脫。
“姑娘,想什麼呢?”雪雁手裏拿著藥,見黛玉半天也沒接,還搖頭晃腦的,臉色微微泛紅,想起她昨天的神情,大概便猜了個六七分。但是人多,她也不好說什麼,隻得提醒道。
黛玉實在擺脫不了佛爺的影子,隻好推脫道:“沒什麼,好像有點兒頭暈,我還是到床上去靠著吧。”死裏逃生,才兩三天的功夫,起不了床也是常事。
紫鵑聽說黛玉有點兒頭暈,忙過來和雪雁扶著她又到床上靠著,見她神色如常,臉色泛紅,兩位姑娘相視竊笑,便趕緊服侍她吃藥吃飯。黛玉胃口好,嫌薄粥太清,肚子餓,紫鵑隻好給她熬得稠點兒,但還是不許她多吃。這會兒想想,可別是餓暈了?
雖然佛爺和黛玉之間的事情紫鵑不清楚,但看著黛玉最近的情形,她還是可以猜出幾分的。而且雪雁總和黛玉說笑,又都是懷春的年齡,不用多說也該知道。幸好雪雁是個實誠人,這會兒得了黛玉的心意也不擺架子拿捏人,故而瀟湘館上下對此都沒什麼反應,便是紫鵑,也帶著贖罪的心意坦然的接受了。
喝完粥,黛玉腦子清醒,想想沒什麼好做的,便又要看書。
紫鵑攔住她道:“姑娘才好些,別看那些勞神的了,若是不想睡,不如咱們坐著說話兒。”
黛玉靠在床頭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笑道:“你想說什麼呢?”
這一問倒是把紫鵑難住了,說閑話麼,哪裏有什麼想說的,不過是沒話找話,打發時間而已。不過看看黛玉的樣子,倒是沒有別的意思,或者話裏帶話。這原也是佛爺交代的,讓黛玉近來軟和些,少給人釘子難堪。如今也大了,人心險惡,就算不逢迎說好話,至少也不要多說帶刺兒的,給自己樹敵招災。
不知道為什麼,以往多少人說黛玉刻薄愛挖苦人,可就沒人好生教過她別這麼說。或者她也不是不知道,但總覺得這麼說爽口暢快,可是,一旦真的有哪個人因為疼愛她而這麼勸她一回,也是可以立竿見影的。畢竟黛玉冰雪聰明,怎麼會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