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已經全然止了哭,這會兒也沒那麼大的火氣了,想想佛爺與她有些相像,不過一樣的真性情而已,而且見他說的認真,沒準兒都是真的,而且在外人跟前他從容有禮,私下說的話也是發自內心,並無輕慢之意。這會兒還替她這麼著想,到底也無法再生氣了。想了半日,隻說的一句:“我不愛聽香芋,你偏要說,可見得不是個好人。”
佛爺笑道:“怎見得我就不是好人?香芋沒什麼不好,為何不讓說。難道昔日與寶玉說過的都不讓說,拆成一個個字兒,則自此後很該閉口了。因噎廢食,好像不是我們聰明的玉兒該做的事兒。若是真放了心,便是見麵又如何?若是依舊掛在心頭,哪怕是遠隔千山萬水,也割不斷這情。雖然一時半會兒還是難以割舍,但總得努力去做,終究會有放開的時候。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塚臥麒麟。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玉兒再好好兒想想。今天時間不多,我也不便久留。讓丫頭進來服侍你吃過藥,我就該走了。”
聽的佛爺要走,黛玉心中忽然有些失落,低下頭點了點,也不好說什麼,隻得讓他叫雪雁來服侍她洗臉吃藥。想想又說道:“杜工部的詩你記得多少,還不懂裝懂的賣弄。”
“我……連那些字兒都認不全,以往有師傅教,有些還譯成我們的文字,還將就些。這下子要讓我自己看,著實有些困難。很想向你請教,不知道你肯不肯教我?”佛爺賣乖道。雖然是有幾個字兒不熟悉,不過最難的是那些典故,看著簡單的君平兩個字兒,“君平既棄世,世亦棄君平”,連在一起怎麼都弄不明白。
原來這無所不知的菩薩也有不懂的時候,黛玉一下子得了意,望著他嘲笑道:“還以為你是什麼都知道的神呢,原來連字兒都認不全,要不先到學裏啟蒙去吧。我這裏又不是學堂,你我又不能總見麵,我怎麼教你?”
被她這麼嘲笑隻會讓佛爺更高興,望著黛玉神秘的笑道:“我都這麼大了,還跟一幫孩子去學裏啟蒙?我也沒空天天在那裏呆著。隻要你願意,答應了我,將來我自然有辦法。或者若是玉兒願意,我就將不認識的字或者不懂的句子寫下來,讓他們送藥的時候拿來,姑娘幫我看看,順便指點一二,便算是姑娘的大恩大德了。”說在便起來給黛玉作揖,順便給紫鵑雪雁讓地方,好給黛玉收拾。
黛玉掩嘴笑道:“你倒是會打算,一點兒虧都不吃。若是那樣,我依了你便是。”
見黛玉總算又笑起來,佛爺心下高興,想起今天下棋的事兒來,又得寸進尺道:“還有件事兒想求姑娘搭救,不知姑娘肯是不肯?”
紫鵑給黛玉洗過手和臉,又將她褙子脫了,依舊穿個洋紅的夾襖,在床上坐著,拉過被子蓋得嚴實,一邊兒笑道:“姑娘又小氣了,神醫給姑娘又是看病又是送藥的,不過教他識字,還要他這麼求著。不知道神醫求姑娘搭救什麼,這麼認真當回事兒?”
黛玉笑罵道:“要你個丫頭操心,有本事你教他識字去。我病還沒好,自己尚且不保,才不管他呢。要搭救找菩薩去,找我做什麼。”說在使勁兒衝佛爺眨眼睛,拿他剛才說他是菩薩的話揶揄他,調皮的樣子逗得紫鵑等皆笑起來。
佛爺裝不知道,抓耳撓腮委屈遲疑了半日,才低聲下氣的求道:“姑娘就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幫我一把吧。今兒和北靜王下棋,被他一眼看出來,我連基本的規矩章法都不懂,好生丟臉。姑娘大人大量,最有菩薩心腸,若能給我指條明路,日後必定好生給姑娘謝恩。”一副老實又可憐的樣兒,就算幾個丫頭知道他多半是裝的,也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笑著給他幫腔。
黛玉看著也是心裏不忍,而且看他樣子不全是花言巧語,至少有五六分是真的,而且憨態可掬,著實讓她心動,想了想笑道:“該!看你日後還神不神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別仗著自己一個神醫的名號,便四處支使人。雪雁,去把架子上的《棋勢》、《玄玄棋經》、《忘憂清樂集》、《四子譜》幾本棋譜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