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身子不大好,就很該回家歇歇去,難道還要在這裏做小姐,讓大家服侍著?別人有個病痛,隻擔心過給別人,因此都要出去;唯有姑娘嬌貴,不擔心過給別人,還要我們服侍。也不知道是二爺沒人服侍,還是想讓二爺像以前一樣做小伏低,來服侍你?”碧痕指點著小丫頭收拾屋子,聽見這話忙出來插嘴,手裏拿著把雞毛撣子。
“你們兩個蹄子混唚什麼,姐姐和二爺怎麼樣也歸得著你們管?擔心二爺知道了不高興。自古以來就是姐姐一個人伏侍爺的,我們也沒伏侍過。而且姐姐伏侍的那麼好,還挨了窩心腳,咱們不會伏侍的,到明兒還不知是個什麼罪呢。還不快些悄不吭聲的忙自己的事兒去?”秋紋靠在廊下柱子上,手裏把玩著腕上寶釵才送的銀鐲子,頭也不抬的應道。
見薛姨媽和寶釵都不開口,襲人隻當她們穩重,沒要緊的事兒不想多嘴,想想便也淡淡的應道:“大家都是奴才,一個院子裏的,又何必說這麼沒要緊的話讓外人取笑?若是你們果真嫌我,回頭等太太回來告訴太太,我自會讓我哥哥贖我出去,也不礙著你們的眼。”說著賭氣又準備回去在床上躺著。
秋紋冷笑道:“姐姐這話就不對了。我們是奴才,自然是要在這裏服侍一輩子的,姐姐不是,姐姐是主子,這事兒誰不知道?再說了,當年二爺就不舍得讓姐姐出去,便是八抬大轎來抬姐姐也不肯出去的,這會兒說給我們聽,也沒這個必要。誰不知道太太看重姐姐,我們哪裏敢告訴太太,沒的挨一頓罵或者討個窩心腳?”
麝月拉著秋紋道:“還站在這裏胡說什麼,既然知道自己是奴才,就該好好服侍主子,還跟主子擺什麼威風?姨太太的下處收拾好沒?”
寶釵忙打住她們話頭道:“你們都忙自己的去吧,我媽晚上跟我睡就行了,不用麻煩。你們去找找二爺又到哪裏去了,還等著他吃早飯呢。碧痕,我陪媽媽先去服侍老祖宗,我們的飯一會兒再送來。若是見到二爺跟二爺也說一聲,若是他餓了就服侍他先吃。”
寶釵吩咐完便拉著薛姨媽出了院子,往賈母上房而去,抬頭見探春正在前麵慢慢走著,自熱情的迎上去問話,依舊如姐妹一般。
這裏麝月等得了吩咐,又都是巧宗,自然各自忙開去了。隻留下襲人,立在當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若說平時,自是該她如此這般吩咐一通,然後拿著寶玉的鬥篷趕緊四處去找他,第一個要去的地方,自然是瀟湘館。麝月這些人總不知道二爺的心意,難怪二爺最近總是悶悶不樂,興許一下子還沒適應過來,或者既不想跟寶釵好,又不想讓她為難吧。
想到這裏,襲人有了主意。忙回屋隨手給寶玉拿了件兒大紅猩猩氈鬥篷,出了院子便準備往園子裏去。寶玉一直思念黛玉,但大家都盯著不讓他們二人相見,故隻偷偷見過幾次。這會兒二太太不知府裏,黛玉也不在,寶玉又越來越不聽眾人的話,興許就會來睹物思人。如此就算被人看見,也算不得什麼。
誰知前腳才出門,就聽得秋紋在後麵笑道:“喲,姐姐不等二爺來給姐姐賠罪了?二奶奶是讓我們去找二爺,又沒叫姐姐。姐姐身子不痛快,為何不多歇歇?生病最怕反複,若是再累著了,一時半會兒可就難好了。姐姐之前就吐血,這會兒若是再生病,可得多擔點兒心。”
麝月嗔笑道:“姐姐的病有太醫看過了,不會有事兒的。姐姐賢惠又體貼周到,這都快三月天了,還擔心二爺會著涼,拿這麼厚的鬥篷。你可得多學著點兒,要不一輩子都隻能是個奴才命。為了主子那叫什麼……鞠躬盡瘁死了而已,要勤快點兒,不能偷懶的。便是病到了吐血的份兒,也的掙著起來。”
“免得被誰搶了先……”不知道哪個角落一個小丫頭緊跟了一句,弄得院子裏大家都跟著笑起來。襲人仔細辨了半天,似乎是寶釵陪嫁的小丫頭文杏說的。這丫頭隻要有寶釵在,一定服服帖帖乖乖巧巧,若是寶釵不在,就和以前的方官四兒她們一般的淘氣。
“我說襲人姑娘還是歇歇吧,病得這樣厲害,這幾天又有倒春寒,天兒忽冷忽熱的,若是再受了涼,隻怕一時半會兒可還真就起不來了。有麝月她們幾個去找,二爺又是大人了,就算一時半會兒沒找見自己也就該回來了。”寶玉的奶媽李嬤嬤拄著拐棍兒從廂房裏出來,站在襲人跟前笑道。嘴上還沾著點兒糕餅碎末,想是又進來找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