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見賈母已經決定了,待要勸阻,又怕有違拗的意思,若果真讓他進去,又有些不願意,便半是半非的應道:“老太太裁定的很是,但如今春暖花開,園子裏花紅柳綠的,可別亂了他的眼,回頭又是貪玩。而且如今成親,又怎可拋下新婦獨自進去,是否有些不妥?”
賈母應道:“他進去不過十天半個月,隻當送他到廟裏清修了,總強過他總這般混鬧。如此雞犬不寧,大家都不得安生,難道就妥當了?寶玉媳婦兒,你怎麼說?”
這會兒寶釵是有苦說不出,還能怎麼說?寶玉一直不理睬她,害的她在自己院子裏也說不起話,雖然勉強能壓住她們,但總有些沒底氣。就算她一個人三頭六臂,若是寶玉果真不在意她,又不遵從常理,連該有的尊重都不給,那她終究也隻能望洋興歎。尤其是襲人她們,沒一個是好對付的,若是將來她們果真有了一子半女,到時候更能騎到她頭上來。
想到這裏寶釵反而釋然了,既然當初慫恿麝月和襲人鬥,如今又有個紫鵑,還是老太太特意安排的,隻怕日後又有的鬥了,她不如依舊坐山觀虎鬥,等兩敗三敗俱傷的時候再坐收漁翁之利。更何況寶玉也年輕,便是等他一兩年,也不打緊。再則說,紫鵑的介入,隻怕還會將黛玉牽扯進來,難道老太太還有意想將黛玉配給寶玉?那更好,不怕他亂,就怕他不亂。
如此打定主意,寶釵低眉順眼恭謹的應道:“回老祖宗,我無才無德,耽誤了寶二爺,原本就有愧。既然老祖宗這麼安排,我無話可說。若是有什麼要我做的,又或者有誰家姑娘才德兼具,寶二爺也中意,我也願意讓出正房來。隻要寶二爺好,老祖宗盡管放心。”
王夫人似乎也回過神來,應道:“難得寶釵如此深明大義,日後必定不肯叫寶玉虧待你。寶玉,你和寶釵本就是金玉姻緣,便是天作之合;就算日後另有合意的,也不該忘了寶釵的一番盛情。更不該有了新人忘舊人。既然老祖宗已經吩咐過,媳婦兒一會兒就盯著他們去辦。”
誰知寶玉剛還高高興興的,聽得這句“金玉姻緣”一下子犯了癡狂病,不待眾人明白過來,猛跑出房子,站到院子裏,將脖子上的玉摘下來使勁兒朝天上遠遠的扔出去,一邊兒大笑道:“好個金玉姻緣,我看你以後還怎麼姻緣。你不是能通靈嗎?天地靈氣你通了嗎?”
眾人明白過來忙出來看時,寶玉戴的通靈寶玉已經不見了。寶玉還將脖子上掛玉的金項圈也摘下來,遞給頭一個趕到的王夫人,笑道:“這個金還給你,那玉也不知道什麼來路,大概有些邪氣,如今也不知到哪裏去了,如此方才幹淨。我一會兒就去玉皇廟,從此不礙著你們,也就不相幹了。無立足境,是方幹淨。妙!妙!我竟是真個懂了……”說罷拍著手便一路小跑著往玉皇廟而去,也不顧廟裏塵土醃臢。
此時寶釵等也都出來到門口站定,聽得最後兩句,別個猶自不明白,唯有寶釵清楚,想來寶玉此番瘋癲,隻怕再難恢複本性,不由得淚流滿麵,又恐別個說她輕浮;且剛才明明已經應允,這會兒又做這等樣兒,也怕有人說她假性,因此忙取帕子拭了淚,上前扶著王夫人,依舊回賈母屋裏回話去。
眾人七嘴八舌將事情說給賈母聽,原本還擔心她又受氣,正擔心的功夫,忽然賈母也笑起來,拉著黛玉的手笑道:“由他去吧,若果真是這個命,也攔不住,還免得總為他操心。若不是這個命,人終究還在園子裏,趕緊吩咐人去服侍他。寶釵,你還要協助你婆婆管家,這事兒先別太在心。你也別哭了,既然生了這樣的兒子,就應該認命。”
可這會兒讓王夫人如何認命?娘娘女兒年紀輕輕便薨逝了,還落得屍骨無存,也不能大肆發喪,丟盡顏麵;這會兒僅剩的骨肉又發了瘋,看樣子像是要出家,這讓她將來終身指望誰?白發人送黑發人苦,老娘看著嬌兒出家更苦,誰能懂她的心思呀?兲那!
王夫人越想越悲,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賈母看得過意不去,讓人好生扶著她回屋去,一邊兒又讓人趕緊四處找尋通靈寶玉,不論是誰,撿到了都重重有賞。心下卻是無限哀戚,不輸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