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事畢,再說園子裏寶玉,當四處混鬧的時候,玉皇廟倒是安靜的很。紫鵑素來也算是個安靜之人,日前又出了那等事情,又見王夫人那般針對黛玉,賈母也很是氣惱又犯難,心下很是羞赧,回來後再不肯輕易笑鬧。當下還勸著寶玉,很該收斂些,免得再氣著賈母,是為不孝;給黛玉添堵,是為不義。畢竟這二人與他們都有莫大幹係,待罪不起。
寶玉自說出那番話,回來想想,也有些羞辱,自取其辱。再一想,知恥近乎勇,他們都是知恥之人,何不再“勇”些,為親近之人著想?如此一來,寶玉倒是歪打正著的會替別人著想了。聽得紫鵑的勸,也有些道理。尤其是想起殃及黛玉,心下很是不忍,二人難免執手對泣一番,又做一番好事,日後便收斂了許多。日裏不論是四書佛經見著也看一些,夜裏便早早關了廟門,該睡的睡,該做的做,做完也早早安睡。對廟裏下人也如此約束,自是安靜。
這日也是如此,婆子丫頭們難得能在鬧中取靜,又寶玉紫鵑從不為難她們,便都安分的做完事情早早歇下。寶玉屋裏二人也行過事,和衣睡下,外事一概不管。誰知還不曾入睡,外頭聽得有人敲門,很是著急。上夜的婆子忙起來去看,當下嚇了一跳,忙跑去告訴紫鵑。寶玉聽得清楚,忽而大笑道:“終於抄到咱們家來了,走走,也不用收拾,也不用耽擱。”
紫鵑先是吃了一驚,聽見寶玉之言,忽而想起舊年探春所言,心下忽而有些酸楚,轉眼間寶玉就要往外走。紫鵑忙吩咐婆子去外頭支應一下,一麵好歹拉著寶玉把衣服穿整齊,隨手又從箱子裏拿了些銀子首飾,便趕緊出去。想當日鳳姐兒抄家都是那般架勢,今兒可絕非那個可比,她哪裏敢怠慢?還不如老實些,興許還能少受些辱。
兩人都收拾完,紫鵑又交代寶玉道:“二爺,你也少說幾句,這些人可不比以往,有老祖宗護著,能由得你胡說。聽聞抄家的都是凶神惡煞,沒事兒別衝撞了他們,免得晦氣。”
寶玉剛笑的高興,聽得這話點頭道:“我聽你的,抄家……抄了好……好……”
紫鵑也搞不懂他好什麼,也沒工夫深究,便扶著他出來。帶隊的司官已經進來,紫鵑忙扶著寶玉上去行禮致歉道:“大爺,我們寶二爺病中,才吃的藥歇下,故而出來的晚些,若是有怠慢之處,還請大爺見諒。若是有什麼吩咐,我們照做便是。”
那司官原本是仗勢而來,又素聞寶玉大名,此前寶玉成親那麼大架勢,誰個不知?這會兒打眼一瞧,卻是這副如癡如傻的模樣兒,當下便有了輕視之意。誰知他身旁的丫頭,不僅長的幹淨整齊,而且落落大方,有禮有節,讓他敬佩。想了片刻,問道:“你是誰?他就是賈寶玉?聽聞國舅爺前些時候才成親,怎麼沒跟夫人在一塊兒?”
紫鵑忙應道:“我原是林姑娘的丫頭。寶玉就是二爺的小名兒。他前些時候病重,醫治無效,便挪到這裏來吃齋誦佛,求菩薩保佑。寶二奶奶要幫二太太管家,顧不上服侍,因此將我借過來服侍二爺。句句實情,還請大爺名鑒。”
那司官倒是沒話說了,而且寶玉隻站在一旁傻笑,他縱然有意想羞辱,也沒了興致,且紫鵑態度誠懇,言之成理。隻是不知她提林姑娘做什麼,也不知道那個林姑娘是什麼來頭,才剛趙堂官還得親自去請。當下也不想那麼多,道:“皇上下旨,查抄賈府,這裏也不例外。賈府眾人都看押在榮禧堂,想來你也知道路,這就和他們去,別妨礙我們。”
紫鵑點頭道:“這是自然,我們這就遵命前去。”說著便忙扶著寶玉出去,一路上見了錦衣衛盡量低著頭,也不敢多話。誰知寶玉這會兒似乎又犯病了,一會兒笑著,一會兒又哭起來,哭到半截複又笑起來。笑的時候癡癡傻傻,哭的時候肝腸寸斷,也不知道為得哪般。紫鵑問了幾句也沒用,隻得小心扶著他出了園子往榮禧堂而去。
等到了榮禧堂,那裏的司官又犯難了,因為男女是分開關押的。紫鵑忙悄悄送上些銀子,好言相求道:“大爺,我們寶二爺身患重病,不能沒人服侍,還請大爺通融一二。那邊另有幾間耳房,還請大爺體恤,讓我們就到那裏呆著,也不敢隨意走動,讓大爺為難。大爺大人有大量、慈悲為懷,還請多多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