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昌公主哭過一陣,心下痛快了一些,比以往更為痛快,但也死了心,搖頭道:“回母後,兒臣不敢奢望。既然無緣,兒臣也不敢強求,也別弄得天下洶洶。兒臣才剛已經和父皇說過,若是不能,兒臣願孝順父皇母後膝下百年。便是將來老了……啟兒也不會置我於不顧的。”話未說完,又倒在皇太後懷裏哭起來。
這會兒含元殿外頭已經聚了很多人,大皇帝也在。才剛不見了皇太子,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想來不會撞見那事兒,也沒在意;誰知不久就有禦醫啟奏:皇太後病了,雖然不重,但到底是個病。大皇帝身為人子,急得就要過來,偏賈府的事兒又有新聞:錦衣衛傳言,忠順親王做的好事;又聽說水溶到過大明宮。大皇帝愣了一下,冷笑一聲,歎一口氣,先不管他,便趕緊擺駕過來。路上想想,忠順親王……搖頭,水溶……還是搖頭,無語。
當下來到含元殿,黛玉也來了。一早竹殿的事兒,讓她滿心鬆快,就算前麵有多少艱險,她也不怕。隻要有他果真就在身旁,他……他……的手,他的肩頭,他……的眼神,他……的手,握著她的手,滑過她的臉龐,指尖的跳動,還有他的餘溫,都在她心頭。勉強鎮定心神用過早膳,依依不舍的將他送走,眼眶有些濕潤,心頭有些酸澀。
吃過飯依舊去竹林裏坐著,殿內任由疏影和雪雁收拾去,也不用她操心。看著樹下他的影子,聞著風中他的香味兒,坐著他坐過的石凳,握著他牽過的手,靠在他站過的樹旁,感覺就在他懷裏。風兒吹過,竹葉沙沙,仿佛他的梵音,告訴她:咱們四處去遊曆,等看上哪裏了再留下來;還有,說……竟然不知羞恥的叫“嶽父”“嶽母”,還問她:會想我嗎?
你說呢?還沒下眉頭,心頭就已經填滿。這種時候,還真想……不想他。隻是,若是“想”能隨心所欲,大概也就沒這麼多故事,也沒有這麼多喜怒哀愁了。黛玉一會兒愁,一會兒喜,看著水中空中飛過的雙燕、水中遊過的鴛鴦,再一想,再等等他吧。他不是說過,等這事兒完了,就會帶她走的?
是啊,這裏,或者賈府,都不是她喜歡的地方,太過喧囂,太多虛偽,她不喜歡。唯有在他跟前,她才能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活的才像自己。可人生許多時候都身不由己,這不,才坐了沒一會兒——總之黛玉是覺得沒一會兒,陳公公忙忙的找來,說皇太後病倒了。既然這樣,黛玉很該去請安問候;再則賜住竹殿,一早又就被那幾個人弄鬼領到這裏,還沒去謝恩呢。還有,今兒沒去省晨,既然等不到省昏的時候,這會兒也不敢耽擱,趕緊收拾過去。
走在路上也沒多想:像皇太後得病的事兒,宮裏不論誰知道,都會立刻來請安的。上次住了那許久,太上皇和皇太後都安康無恙,而且又有合昌公主替她擋著皇太子,心下一時也沒計較。誰知才到含元殿,就遇見聖駕,大皇帝站在她對麵,呆呆的看著她。黛玉愣了一下,忙紅著臉低頭行禮道:“給皇上請安。”
大皇帝回過神來,忙讓陳公公攔住,歎道:“免禮,尋常若是無事,不用行那麼大禮。倒是朕失態了,林姑娘別見怪。”悠悠的歎息,是對賈敏的歉疚、思念,和感歎。可惜她隻留下如此一女,還要經曆如此曲折,幸而佛爺是個可靠之人,他,也轉折算個她的父輩,如今或者也算是她長兄,也算放心了。至於黛玉的形容出眾,大皇帝更多的則是讚賞,賞!
黛玉扶著陳公公的手起來,又行禮謝道:“回皇上,皇上言重了。”
這會兒工夫大皇帝已經完全緩過來,忽而想起皇太子還在裏頭,想想……算了,這事兒如今黛玉人在宮裏,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弄得太扭捏了也不大好。大皇帝一邊兒領著黛玉略過眾人往裏走一邊兒問道:“林姑娘這麼忙忙的過來,可是有什麼著急事兒?”
黛玉愣了一下,搖頭道:“回皇上,我……聽說皇太後抱恙,過來請安。並不曾著忙……”
大皇帝笑道:“跟你母親真像。一頭細汗,還說不忙。禦醫說母後不過一時氣症,歇息幾天就好了。怎麼……見了朕就這麼生分?父皇賜你享長公主禮,朕也算你兄長……”想起這大皇帝有些好笑,酸澀的笑:一轉眼,賈敏的女兒成了他名義上的妹妹,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