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黛玉實在憋不住了,冷笑了一聲,叫佛爺道:“那個……假菩薩,這世間的規矩,你不知道就別摻和,咱們趕緊走。在寺門口講榮華富貴,也不知道這寺門和佛門有什麼幹係?請四十九個高僧到府裏做場法事,也要不了五十兩銀子;到了這裏還嫌少……算了,說起來我都嫌寒磣。你這菩薩都淪落到這地步,和假和尚說話,日後也別再和我說話,我丟不起這人。還有,日後別總是呆在靈山不出來,將世間的規矩都忘了,昨兒還問我什麼叫驢唇不對馬嘴,這會兒自己比比看,不就知道了?”
眾人捂著肚子一陣笑,佛爺也差點笑摔下馬來,剛才眾人不過就這他們的話將他們比作畜生,這會兒好,連馬都不是,降級了。雪雁幾個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如今在宮裏,凡事得守著規矩,能說笑的人也少,平時不過小打小鬧,哪裏比得上這個,好大陣仗!
那住持氣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佛爺還不容他插嘴,忙點頭道:“主子教訓的是,剃了頭就是個和尚,也不知道誰定的規矩,將佛祖的意思都歪解了,我……我還是躲遠點兒的好。”
剛開頭出來那個老和尚看著似乎不像,疑惑的看著佛爺道:“說你是菩薩,可一點兒樣子都沒有,也沒剃度……”
“你見他沒剃度了,我看見的怎麼是一腦子智慧?”黛玉隨口就是一句。
“我都沒看見,你在轎子裏坐著,怎麼會看見?”小和尚還奇怪了,轎子裏做了個什麼樣的“主子”,能讓“菩薩”如此恭敬,而且昨兒似乎也見到一個神仙般的姑娘,難道是她?“菩薩”對她這麼恭敬,難道她……是佛祖?!怎麼可能。
“你見我坐在轎子裏了?‘你’是誰?‘我’又是誰?”黛玉順口又是一句。
“說得好,主子悟的透!”佛爺笑道,又看著曲折道,“你總不相信主子的才氣,說她不過是個小姑娘,怎麼樣,服不服?現在別說南安太妃見了還得甘拜下風,三跪九叩,隻怕公主來了也得給她行大禮。不敢再小瞧了吧?”這一句,既是由衷的讚歎,也是說給別人聽的。
曲折應道:“主子說的是。讀經萬卷,也比不上姑娘一句話,我明白了。”一臉的不可思議,比昨天見到她容貌的時候更甚八分。這樣的女子,伶牙俐齒不隻是用來逞口舌之利,更是看透天下事,因此才能如此從容懶散。話說回來,她這樣的人,也隻有佛爺能配得上。
對麵住持臉紅一陣白一陣,小和尚也聽明白了,老和尚和大和尚也都聽明白了。黛玉的理兒太白,可許多事情一旦脫去外表,撥雲見日,也就是這樣,沒那麼複雜。雖然腦子裏還在想著,佛爺沒剃度,怎麼會是菩薩?可想想黛玉的話,怎麼著都無法說服自己:他不是。老和尚忽然跪倒在地,小和尚也跪倒,可一個對著黛玉,一個對著佛爺,心下感動。
陳公公也明白過來了,笑道:“小和尚,你該看看老和尚,老和尚,你該聽聽姑娘的話,起來一邊去吧。修持有無數法門,但現在你既然‘信’了,日後自己多努力,想來要不了多少時候,也能了悟的。”對於兩個明白和尚,陳公公從輕發落,也不為難。
佛爺在馬上笑道:“陳公公悟的也透,這區別也分出來了。既如此……”
話音未落,隻見裏頭傳來一聲“阿彌陀佛”,一個皓眉老僧,由一個小和尚扶著,正顫巍巍的過來,但臉色紅潤,精神很好,顯然非同一般。老僧雙掌合十,手裏拿著念珠,給眾位施禮道:“阿彌陀佛,聽聞來了一位真菩薩,弟子迎接來遲,還請菩薩見諒。”
“此言差矣。《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如理實見分第五載: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身相見如來否?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黛玉閑著也是閑著,繼續班門弄斧,左右這班門是她自己家門口,不怕他取笑。
這有點兒繞,有人沒聽明白,那老僧卻是一愣,看看佛爺,又看看轎子,軟軟嬌音,溫柔婉轉,可落在心頭,無異於悶雷,震得他心頭之執登時分崩離析,呆在那裏,無話可說。
佛爺道:“今兒阿彌陀應該沒來,至於如來,不知道別人見了沒有?但看樣子大師是個悟道之人,也受寺中弟子敬仰,就不該讓弟子沾染塵俗惡氣,有辱佛門清譽。難怪中原至今大藏經不傳,隻怕與你們這些隻剃度不出家的弟子有關。若是如此,隻怕修持十世,也無濟於事,除非……有人借著佛門的名義取不義之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