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醫生?”
“正是在下。”
她與他握手,“幸會幸會。”可是,他怎麼一眼就知道她是章詠詩?
馮氏回答了她的問題:“我看過你許多照片。”
詠詩歎氣,是,她有空總寄照片給周哲文。
馮醫生溫和地笑,“其實,我也懂得診斷傷風。”
詠詩抬起頭來,不知痣地,語氣駱縱,同平日的她大有出入,“我要吃了一天就好的藥。”
馮醫生笑,“我試試看。”
詠詩的傷風要捱過周末才痊愈,可是她見了馮醫生卻不止一次。
嚴格來說,他們不過通過兩次電話,可是詠詩待他不客氣,一說就說心中話,異常寫意。
病好之後,他約她聽音樂。
坐了廿分鍾,詠詩便說,“那幾把梵啞鈴像殺雞。”
以前她會忍耐到半場休息時才找個婉轉的借口。
馮淵笑笑,陪她離去。
他倆去看了場精彩的科幻電影。
詠詩說:“形式不重要。質素至要緊。”
馮淵頷首。
“無論做什麼,總要做好它。”詠詩還補一句。
隔不多久,詠詩的母親便問,“你找到新朋友了吧。”
詠詩一怔。
奇怪,難道看得出來?
“氣色好多了。”
“是個普通朋友。”
“別太挑剔人家。”
這句話另一個意思是“人家不嫌你就好”。
母親太希望看到詠詩成家。
她又說:“過去的事,不要去記得它。”
詠詩抬起頭來。
嗬母親大約都知道吧,瞞不過她的法眼。
“有機會讓我見見他。”
忽然之間,詠詩覺得這不過是母親一個卑微的願望,於是說:“一定。”
母親從來沒見過周哲文。
沒想到馮淵先把詠詩請到家裏去。
那是一間老房子,裝修卻是簇新的,老傭人做了極精致的三菜一湯,馮淵的母親已經去世,隻餘父親,對詠詩非常客氣,與她談了一會子唐詩,喝了碗湯,便退到書房去了。
詠詩喝多了一點香檳,隻覺十分鬆弛,到偏廳坐下聽音樂,一時沒有離去的意思。
馮淵把窗簾拉開一點,“詠詩,來看這月亮。”
詠詩過去張望,“嗯,真美,那麼大那麼圓,你看,那裏是桂樹,那個是吳剛。”
馮淵忽然想念母親:“家母已不能賞月。”
詠詩很坦然說:“可是她已與日月同在。”
“你真的那樣想?”
“當然,她已經天眼通,無所不知。”
“可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夢見過她?”
“因為這個世界的事已不再使她煩惱,而且,世間數十年不過短暫匆匆,彼此很快就可見麵。”
馮淵點頭。
詠詩覺得是時候了,她輕輕說:“那些信,是你寫的吧。”
馮淵轉過頭來。
“哲文給我的信,全由你代筆吧。”
他不語。
詠詩說:“沒關係,告訴我好了,我一早已知道。”
“是,”馮淵說:“的確出自我手筆。”
“謝謝你。”
“不怪我冒昧?”
“那些真是好信。”
“詠詩,你文筆也極佳。”
“信呢?”
“你叫我丟棄。”
“你有無扔掉?”
“沒有。”
“有沒有帶回來?”
“一共五十二封,全收在一隻盒子裏。”
“你怎麼會回答一個陌生女子的來信?”
“開頭是因為哲文沒有空,他請我代答。”
事實並非如此。
周哲文連信都不拆,隨意扔在客廳的茶幾上。
這個人一到紐約,已把女友丟在腦後。
馮淵不敢說出來,怕詠詩窘。
“你是基於同情嗎?”
“不,是因為你的信寫得實在好,我渴望讀,也渴望回複。”
他問周哲文:“我可以讀這些棄信嗎?”
“請便。”周哲文頭也不抬。
以後,凡是章詠詩有信到,先在茶幾上放幾日,馮淵見無人理會,才拆開閱讀回覆,沒想到一年就是這樣過去。
“周哲文這個人——”詠詩說到一半。
馮淵給他接上去:“他不是一個壞人,可是,他也不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詠詩亦覺得這樣的批評很中肯。
她低下了頭,“那樣年輕且有前途的生命。”
“是,真可惜。”
詠詩說:“家母想見你。”
“我隨傳隨到。”
真奇怪,這一對男女,在沒有見麵之前,已經通過好幾十封信。
然後,他們就訂婚了。
詠詩的同事們嘖嘖稱奇。
“章小姐凡事低調,終身大事亦不例外。”
“以前她好象有一位醫生朋友在紐約,就是他嗎?”
“不不,”詠詩的秘書說:“這回我是媒人,一次感冒,是我叫章小姐去看醫生,她是那樣認識馮醫生的。”
“可是馮醫生是心髒科醫生。”
“咦,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章詠詩自己卻是明白的。
也許周哲文遠赴紐約,隻為做一個中間人,好介紹馮淵給章詠詩認識,否則人海茫茫,他與她該到什麼地方去找尋對方的蹤跡?
詠詩的母親說:“馮醫生與你很相配。”
詠詩承認:“是,我倆情投意合。”
“喜歡孩子嗎?”
“嗬孩子,四個起,六個止。”
做母親的白女兒一眼,“且生一個試試看。”
詠詩笑嘻嘻,事實勝於雄辯,何必現在與母親爭論。
地小人多,一日,詠詩在某酒會碰到周幗儀。
她過去招呼。
“伯母精神好些沒有?”
周幗儀點點頭,“好多了,謝謝你關懷,彼時我們急痛攻心,對你有無禮之處,請多包涵。”
“什麼的話。”
“詠詩,我快結婚了。”
“那多好,恭喜你。”
因不想爭出風頭,詠詩沒有把自己的事告訴她。
周幗儀問:“那邊那位,是你的朋友嗎?”
“是。”
“一表人才。”
詠詩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才走回馮淵身邊
然後,她握緊了馮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