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傭人放假,屋裏沒人。”
室內布置極之優雅豪華。
胡巧香說:“何小姐,你一定認為同吳兆基住在一間這樣的房子裏,是人生至大樂事吧?”
何碧瑤點點頭。
“你錯了,這是一間牢獄,這是人間煉獄,何小姐,隻有你可以救我,快,就在這裏槍殺我,一了百了,你可以步行到附近公路車站去乘車返回市區,沒有人會懷疑到你身上。”
碧瑤呆住。
隻聽得胡巧香深深歎口氣,倒在一張雪白的沙發上,“自結婚第一天起,他就欺騙我.他要在我身上得到名與利,他不擇手段壓榨我父女,需索無窮。”胡巧香秀麗的麵孔忽然沉下來,疲態畢露,繼而怔怔落下淚來,“每一宗生意,均由我胡氏信譽所得,他從中獲利,進行非法活動,令我父幾乎罹罪,如今,我父已去世,我心已全無掛念,死亡已是最好解脫。”
碧瑤放下手槍,怔怔地看著胡巧香。
胡巧香閉上雙目,淚水直流。
這一切難道是真的?又沒可能是假的。
半晌,碧瑤勸說:“你還有母親要照顧。”
“那不是我生母,家母在我七歲那年經已去世,此刻我隻願意速速趕去與她相會,坐她懷中,由她輕撫我頭發,告訴我,我是她至愛。”
碧瑤心酸,“可是你表麵上是那麼快樂富足。”
“嗬是,最使我疲倦的便是天天還得上台演戲,連講真話訴幾句苦的機會都沒有。”
“你,為什麼不離開他?”
胡巧香歇斯底裏笑起來,“你問問他肯不肯離開我,他要把我榨幹為止,他肯走?他連搬到山腳去都不肯!”
“你可以走。”
“你說得是,我可以走,但是他已經控製了胡氏機構的經濟命脈,有限的零用金養不活我,我已進入一個死胡同,隻有你可以救我。”
胡巧香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不在乎,她盼望地看著何碧瑤。
“當初,你為何同他結婚?”
“我年輕的心寂寞而彷徨,我渴望有人愛我,故為人利用糟蹋。”
碧瑤苦笑。
她完全相信胡巧香。
“你的首飾——”
胡巧香嗤一聲笑出來。
“它們不是假的吧。”
“嗬是真的,每次外出自保險箱取出配戴,自宴會回家,又脫下回歸保險箱,它們隻是一串串的玻璃珠,聽不到我的歎息。”
“依你說,你生無可戀?”
“假如我有你那麼能幹,倘若我的雙手是你的雙手,我會生活下去,因為我有把握創造將來。”
“你——羨慕我?”碧瑤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你經濟獨立,精神獨立,勝我百倍。”
碧瑤不語。
她抬起頭,深深吸口氣。
然後同胡巧香說:“站起來。”
“什麼?”
“我們離開此地,這間毫無生氣的屋子令人窒息,靜得可以聽見回音,坐在此地真會想到絕路裏去,我們速速離去為上。”
“你不是要殺死我嗎?”
碧瑤歎口氣,“胡巧香,你毋須任何人殺死你,你死了有一段日子了。”
胡巧香聞言一怔,失聲痛哭。
“來,站起來,提起勇氣,出去找一個律師解決問題,人總得自救。”
胡巧香抬起頭來,“對,我為什麼不去找黃律師?他是家父的好朋友,事到如今,我還怕出醜?”
“我陪你去。”
何碧瑤簡直是拉著胡巧香的手出門。
兩人在車上沉默如金。
可是兩雙眼睛漸漸恢複了生機。
車子經過一個水塘的時候,碧瑤一揚手,把那管小手槍摔進水裏去。
整個人好似從惡夢裏走出來似。
她清醒了。
覺得饑腸轆轆,嘴巴幹渴,而且,有說不出的疲倦。
車子在市區停下。
這是她們分手的時刻,忽然之間,二人異口同聲地說:“不要做傻事。”
她倆苦笑。
頭頂的太陽曬下來,簡直不似真的,碧瑤看看手表,才下午三時半。什麼,折騰了那麼久,才三點半?
碧瑤忽然想起來,星期一有個重要的會議,報告必須在周末趕出來。
就算要辭職,也得把這份工作做好才走。
她回公司去。
即使是星期六下午,尚有許多同事留在辦公室。
何碧瑤恢複鎮定,喚人去買簡單的便當充饑,然後聚精會神地做起作業來。
做到傍晚,一抬頭,發覺秘書馬嘉烈在身邊,“咦,你怎麼回來了?”
“馬利打電話給我說你在公司趕工,我反正沒事,回來看看你可要幫忙。”
“你真是可人兒,我會報答你,這,這同這裏,”碧瑤把文件翻給馬嘉烈看,“都需要把數字證實,整理妥當之後,打進電腦,印十來廿份,星期一下午三時備用。”
“是,何小姐。”
過一陣子,上司也出現了。
“這是幹嗎,”碧瑤問:“你來幹什麼?”
上司凝視她一會兒:“星期一下午會議不用改期?”
“當然不用,你沒看見我今明兩天打算趕通宵嗎?”
“一切恢複正常?”
碧瑤瞪他一眼,“你說什麼我不知道,我幾時不正常過,對,這一段第三節,你看看我攻擊愛克米公司會不會措詞過激。”
嗬沒事人一樣,真不能小覷年輕貌美的女子。
碧瑤看看表,打算同馬嘉烈在八時許一起吃飯,然後回來再繼續努力。
“沒有約會嗎?”她問。
馬嘉烈牽牽嘴角,“那種約會,有什麼好去?看電影,喝杯茶,海旁散步,弄得人疲馬倦,毫無得益,不如回來加班,既有收入,又能學習。”
真有智能。
碧瑤抬起頭,恍如隔世。
剛巧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了,馬嘉烈去接聽。
“何小姐,吳兆基先生找你。”
碧瑤抬起頭來,茫然反問:“誰?我不認識這個人,我不在。”
“是何小姐。”
馬嘉烈自然會去把此人打發掉。
寫字樓的落地長窗看出去是滿城的霓虹光管,何碧瑤有種再生的感覺。
好不容易走到這個地步,不能自毀長城,一定要把這條路好好走下去,想到險處,不由得全身顫抖,汗流浹背。
馬嘉烈看到她神色不對,問道:“何小姐,沒事吧?”
碧瑤說:“我很好,來,先去吃頓豐富大菜,回來再忙。”
下個禮拜,還要找裘裘解釋一番,恢複友誼。
嗬,以後再也不恨任何人,可以忘記統統忘記,不能忘記的丟進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