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母親的胸口總是痛,一開始她認為自己可能由於太過勞累,休息幾天就過去了。可是那天正做著菜,她竟痛得暈了過去。他和女孩兒將母親送進醫院。

幾天後,母親平靜地告訴他,半年後,她將離開人世。

母親說,告訴你,是想讓你坦然麵對,是想讓你在這半年內,學會好好照顧自己。以後,媽幫不了你了……他哭了整整一天。他不相信堅強樂觀的母親會永遠離他而去。他不想再去電台上班,他要在醫院裏時時陪著母親。可是母親說,去吧,讓我在最後的日子裏,多聽聽你的節目。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他看不見,可是他能感覺到母親企盼的目光。那目光,讓他不能拒絕。

他仍然去電台做節目,仍然為陌生人排憂解難,出謀劃策。他的節目仍然做得很好,語言舒緩和平靜。他知道自己必須如此,因為有母親在聽。他想,母親會為他自豪的。在她生命最後的日子裏,她有一位優秀的雙目失明的兒子。

那天剛做完節目,他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讓他趕快去一趟。他慌慌張張地去了醫院,醫生說,你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在中午,突然暈倒了……我們已經盡力了。不過根據她的囑托,我們會把她的角膜,移植給你。

他跪下,號啕大哭。為什麼母親走得這樣突然?為什麼母親不能見他最後一麵?不是還有半年時間嗎?為什麼母親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角膜和他的眼睛?他哭了很久,暈倒在醫院裏。醒來後,他感覺自己的眼睛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他知道,現在,母親的角膜已經移植給了自己;他知道,幾天後,當他真的能夠再一次看見光明,那其實,是母親的眼睛,是母親給了他一個明亮的世界。

幾個月後,收拾母親遺物的時候,他翻出了一張病曆。病曆是半年前的。他看到上麵寫著:惡性腫瘤。下麵,有母親親手寫的一行字。他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藏起這張病曆,可是那行字,刺得他的心淌出了血。

母親在上麵寫著:感謝天。我的兒子,將在半年後,重見光明。

他再一次號啕大哭。當母親得知自己將要離開這個世界,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兒子!她當然也會為自己傷心,可是,當她想到自己的離去可以為兒子換來光明,那時的她,竟有了欣慰和快樂!

那是用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的母愛啊!那是用任何行動都無法報答的母愛啊!

那天晚上,在節目中,他給聽眾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那天,收音機旁,很多人泣不成聲。

據說第二天,很多人來到了醫院,向醫生谘詢捐贈角膜的相關手續。他們說,當自己的生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麼,為什麼不給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們,給這個世界,留下一線光明呢?

至今他還在電台工作,還在主持晚間那一檔節目。

下班時天已很晚,可是每當他抬起頭,都能夠發現一片明亮的天空。

母親是我們的驕傲,所有擁有母愛的人都足以讓人為之自豪。隻有那撐起了一片天空的母親,才是我們最熱忱的導師,才是我們的生活最堅實的支柱,才是我們身邊最真誠的夥伴。這一切,都源於母親那無私的愛。

愛也悄然

◆文/佚名

我們村北口那棵古槐下,原是一座龍王廟的廢墟,幾十平方米大小的地方,橫陳著雕有祥雲的斷石和兩尊被敲打得麵目全非的石獅。因為這地方靠近路邊,且有繁枝蔽空的大樹供人們乘涼,那些不能去生產隊幹活的婦女們,常常帶著孩子或拿著針線活來這裏度過漫長的夏日。

她們中間有位四十幾歲的人,個子中等,長得瘦弱,一年四季差不多總是穿著灰色或藍色的衣服。那衣服大概是在頭幾年,她還沒有這般消瘦時做的,穿起來自然不那麼合身合體。尤其在夏天,寬大的衣服套在枯瘦幹癟的身上,就像穿了鬆鬆寬寬的道袍,人也就有幾分尼姑樣。她的臉萎縮了,顴骨高高聳起,布滿細紋,再加上顏色的蠟黃,越發顯得難看。

我家住在村子最南頭,離這裏有半裏來路,我卻經常同鄰居的一幫孩子到這裏玩。累了,索性趴在樹下的石頭上乘涼。每當這時候,我發現這女人總是趁人不注意,用纖弱若紙的巴掌或是破舊的蒲扇遮著眼睛偷偷看我。現在回想起來,那不敢大膽直視、不敢長久盯著我的目光,竟流露著深沉的愛憐之情。有一兩次,她似是覺出別的女人注意到她在看著我,竊竊私語著什麼,便猝然轉過臉去,低垂下眼睛,幹瘦的嘴唇微微翕動著,很容易使人想起那些做了明知故犯的錯事而受到大人數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