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露鋒芒(1 / 3)

這裏是望舒齋,碧璽橋間隔開兩方天地,任是齋外天熱如火,齋內仍舊冷若冰窖,一襲白狐裘的懶散男子手上捧著織花套子暖爐在內廳踱步,紫絹屏風被黃玉繃住,素色沒有半分花,屋內幽暗,隻掌著一盞青銅矮座燈,燈火一晃,正在踱步的男子身後現出道黑影,緊身金錢蟒服,囚牛麵具,這是瑾王府八大死士之首,他跪伏在地不發一言,穿著白狐裘的男子轉過身慢慢走向一旁書案,邊走邊輕聲道,“你要說的事,孤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有點亂,沒想到居然還有母後插手,有趣。”

戴著囚牛麵具的死士不住點頭,他口不能言,隻是發出低低的嗚嗚聲,氣流抨擊著青銅麵具,那樣可怕的麵具,那樣可怕的一張臉,發出的聲音嘶啞嗡然。

“你也知道孤最討厭遲來的消息,若是孤自己都能掌握到,那還要你何用?”男子躬身在書案上取過枝紫毫白雲筆,在金石硯台中蘸了飽滿的濃墨,狐狸眼角微挑斜斜瞥過安跪在地已經顫抖不止的死士,忽而又撲哧一下笑出來,“罷了,今兒孤心情好,你有眼福了。”

狼毫揮灑,紫絹落落,他一向不喜歡哥哥那種規矩的方正小楷,局限在紙頁竹簡上的循規蹈矩他不需要,他喜歡興之所至的肆意塗抹,絹布屏風,山石草木,隻要是目光所及處,他要是來了興致,都會信筆塗鴉兩下,如今執筆,彎眼看向那上好的素匹紫絹屏風不假思索寫道,“聞道官家重首功,輕車仍拜未央宮。從此北庭常保塞,幾曾難敢向關弓?射生舊日雲中守,列帳傳呼賜牛酒。三時禾黍種連雲,四月桃花開馬首。城郭安西淨掃除,蒲桃天馬貢長途。太平不用封候相,衛霍於今隻讀書。”

一首寫完,他哈哈大笑,將手中玉筆直接投擲於地,連著說了好幾句,“痛快痛快,真是痛快!”擲筆的時候極為用力,白狐裘上都浸了斑斑墨痕,他退後幾步細細賞玩著自己精致的行草,半晌方想起地上還跪著一個,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黑影化作一道青煙倏忽不見,好像從來沒出現過,屏風前的男子將肩上狐裘間朱紅瑪瑙扣啪嗒解開,手臂一垂,那狐裘雪緞裏子極滑,貼著瘦弱的身體直直垂墜在地上,露出月白的深衣,淩厲的蝴蝶骨,若出鞘柳葉刀一般的流雲鬢角,他好似有些倦怠了,自書案上隨意取了薄薄的一本書,書皮有些泛黃,是搬進來時候茗煙閣小丫鬟朝英送來的,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心思,書皮上雋秀字跡,豎排寫著幾個字——《波若波羅密多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得阿搙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字數不多,他垂眸歪在臥房軟榻上,單手執了經文隨意翻看,月白袖管因為抬手向下滑落至肘間,露出的纖細手臂肌理流暢,血管清晰可見,動脈處紋著一隻紫紅色的小狐狸,紋得極為精致,狐狸尖尖的嘴巴上銜著一朵秀美柔軟的青囊花,他還記得那是他自己紋上的,用燒紅的銀針一點一點刺進冰冷的肌膚,沁出的血絲染透了他薄薄的冬衣,他還記得那是什麼時候紋上的,臨昭八年,三月初三,乘蟠桃節,帝翎選妃,南明王郡,秀女瑜珩,年十七,美姿容,迎入宮,召為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