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噬心蠱(1 / 2)

碧璽橋邊寒氣嫋嫋,望舒齋內淡香氤氳,二樓烏木窗欞開的極大,有人斜倚窗欞極目遠望,月白長衫鬆垮地罩在單薄身形上,這人一腿垂在窗下,一腿撐著身子,雙手秉著一杆紫玉長簫,本是淒涼曲調,他麵上卻無悲無喜。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湧,塞上風雲接地陰。

重重的白色帷幕下,一方紫榻,榻上女子香夢酣甜,隻是臉色有些不佳,廳中好大一個黃銅圓香爐,香氣飄渺,是天竺新近入貢的佛果香,這香比起一般的龍涎香更輕柔一些,內裏續了茯苓、百合、石決明這幾味藥材,助眠又安神。

這女子仿佛聽到了簫聲,眉頭慢慢蹙起,睡夢之中緊緊地抓住被角,額角沁出大顆汗珠,簫聲似有穿雲破石之力,直抵人心,行至高處,忽聽一聲驚叫,坐在窗欞的男子轉頭,見重重帷幕之中的女子直挺挺地坐在軟榻之上,韌性極好的蠶絲被軟緞麵經那柔若無骨的一雙手撕扯開裂,露出潔白棉絮鵝羽。

“你醒了,身上可有什麼痛楚,想吃些什麼喝些什麼,一並說與孤。”將玉簫別在腰間,單手撐住烏木輕輕一躍自窗欞翩然而下,輕如鴻毛的一個身影,紫色的發帶鬆散垂到腰間襯著頎長單薄的身子,嗓音不辨男女,相貌也不辨男女,極秀美的一張臉,略略帶著些病容,卻著實的好看。

榻上女子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雖是清醒的形容,眼眸卻黯淡無光,好看的男子走近榻前張開手在那女子眼前晃晃,看她沒什麼反應,低頭沉吟一會兒,水色雙唇勾起極清淺的一抹笑,嗓音抬高道,“派人,請孤府中秘醫歐陽菽來。”

烏木門楣上悉簌一聲,黑影若竹葉一般纖細,清風一過,轉瞬即逝。

江聿的這把如意算盤打得極好,他似乎是這寂寂深宮中最會籌謀的一個人,早在半個月前他便打點好了各路宮人,隻道是寧妃娘娘因失子之痛而生了場大病,獨自將養在合歡殿,每日茶飯自有司膳房掌史親自送入,大小事務一律不應,會客見麵不得皇上恩準也不能夠。

外界眾說紛紜,有的說是“如今的寧妃娘娘可比不得當日的寧美人,雖然位份高了,可是這宮裏的規矩可不是誰位份高誰就有一席之地的,向來是誰受寵誰有說話的份,當日皇上再百般殊寵,如今不過淪落個孤鎖一殿的結局。”也有得說,“寧妃娘娘如今可真算是因禍得福,向來皇帝最寵珩嬪,不想她一個小小美人卻夢熊有兆身懷龍裔,雖然孩子是沒保住,卻又升級又得專人看顧,倒也不算虧了,芷馨皇後不受寵,這寧遙如今已是妃位,他日再得龍嗣,隻怕……”

猜測再多卻也沒人想到,如今的合歡殿隻是一個空殼,殿內正主已在他這望舒齋內昏睡十數日之久,這個秘密,除了他和江翎,便是寧遙的貼身侍女清廷也不知道。

清廷那日見江翎將寧遙抱走,思量著不會有什麼差錯,自己便在清遠居內收拾一幹細軟,方在內室備好包裹準備出門,卻感背後冷風一陣,清廷早年曾在江湖行走,年歲雖不大,三教九流卻都通一些,星眸一轉,廣袖內一雙梅花鼓棒早已穩妥在手,偏身一甩,右手鼓棒脫離掌心,尖銳頂端堪堪釘入背後牆縫三寸有餘。

“嘶……嘶……”暗啞的喘息聲在空曠房間內回響,黑影不定,清廷閉起雙眼憑著氣息聲源感知對方,不知對方是敵是友,隻知道那黑影自她後頸擦過時明明寒氣逼人卻未曾出手,想來是還不想取她性命,清廷握住另一隻鼓棒的左手掌心滲出滑膩的冷汗,丹田提氣高聲道,“我不過是給人為奴為婢的,這位仁兄既然並無殺我之心何不現身一見?”

原本是個清淨房間,耳畔卻有風聲呼嘯而過,雕有翠竹蒼鬆的房梁之上有細碎灰塵零落,清廷將鼓棒尖利一角露出袖口一些,心下似乎早已打量好,若是敵,她自知力有不敵,一言不合便自裁倒留了清白,免得被殺死在這清遠居拖累寧遙。

她想得很好,見灰塵一落時候她便抬起手,閉眼握緊雕花鼓棒直直向上刺去,那鼓棒頂端絡著銀色花片,片片銳利如刀,“唔……嘶嘶……”沉悶的喘息聲近在咫尺,清廷睜開眼,她的左手被一隻戴著蟒皮手套的大手握住,鼓棒尖利的頂端堪堪刺破了那厚厚黑色蟒皮手套,自那大手掌心刺入,手背刺出,銀色花片上牽連著絲絲血肉,看上去觸目驚心。

清廷沿著那個受傷的大手看去,對方一身黑色蟒皮衣緊緊貼在身上,身形雄壯,應是個男子,從兩臂肌肉來看,這人應該常年受著地獄般嚴酷的特訓,他身體被包得嚴實,臉也一樣,隻露出一雙透著堅毅的眼睛,烏黑的玄鐵麵具前後遮擋住這人樣貌,麵具上浮凸的野獸圖樣極為考究,清廷覺得眼熟,細想之下,當年剛進宮在太後萬菊堂做事時候,萬菊堂簷牙之上曾雕有這樣野獸或蹲或臥,方想起來,這便是民間嚐言的龍生九子之第三子——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