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寧千洵(1 / 2)

遊觀須知此地佳,紛紛人物敵京華。

林巒臘雪千家水,城郭春風二月花。

彩舫笙簫吹落日,畫樓燈燭映殘霞。

如君援筆宜摹寫,寄與塵埃北客誇。

遠遠便聽到一串極為通透的鑾鈴聲,這鈴聲渾厚又不失靈動,要是像冶金的行家,側耳一聽便曉得,這需是上好的熟銅澆鑄而成。

長寧城內少有的熱鬧陣仗,這一隊人馬晃晃悠悠揚塵而來,領頭的好一隻青驄馬,馬頭高昂,順滑白鬃中一抹青色,頸項之間四指寬的純金項圈上浮凸地雕刻著九匹飛狼,項圈下拳頭般大一個渾圓鑾鈴,大紅流蘇在下襯著,真是好看。

這青驄馬後領著四五匹棗紅馬,這幾隻棗紅馬雖外形不及這領頭的十分之一,可看那厚實的腳掌,泛白的雙唇,健碩的肋板,還有那沿著馬鬃滴落的鮮紅汗水,圍觀的人們也可猜測出一二,這四五匹大馬乃是西域上好的汗血寶馬,可這汗血寶馬萬中無一,當今陛下乃是愛馬之人,即位之初苦尋多日方得三匹,一匹贈了南明王方嘯淳以嘉獎他守鎮江南之功,兩匹安在禦馬監好生伺候,據說每日就單單是伺候這兩隻馬的太監宮女都要十餘人之多,今日這麼多匹馬大爺居然隻是用來拉車,但不知這車內坐著何等人物。

四匹棗紅馬共架一轅,車轅上也是浮凸地雕著飛狼花紋,駕車的長凳上平鋪著雪白羊皮氈子,有人手執長鞭指揮馬匹前行,這駕車的一身漢人裝束,是個滿麵疤瘌的壯碩漢子,粗布麻衣,倒是看不出半點貴氣,他身後好大一個錦緞軟廂,這車廂不同臨昭習俗,坐擁方尺,乃是個圓頂穹廬,大幅藍色錦緞圍繞,上麵繡著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錦緞邊上有雪白羊毛卷邊,再看車廂內,大紅猩猩氈子做地毯,橫條長榻一水兒地湛藍,廂內空間極大,有二三蒙著粉紅麵紗的窈窕女子來回侍奉,那女子們穿著不似漢人,綴著各色珍珠的短促小褂藏不住水蛇細腰,胯下喇叭長裙掩住赤著的一雙天足,高顴骨,深眼窩,這般奇異的女子,長寧城內一般人是難以比擬的,倒是鬧市間富家公子們的逍遙地——胡姬酒肆裏麵的胡旋女或可與這些女子相比一比。

那些窈窕女子來回侍奉著的不過兩個人,這兩人倒是一襲漢人裝束,坐在正榻上的年輕男子穿著長袍大褂湛藍深衣,眼眸沉靜,一頭烏發編成數十條小指寬的辮子,再以一血色瑪瑙高冠總束發頂,偏榻上男子年歲略長,想來有三四十歲年紀了,嘴邊兩撇微微向上翹著的小胡子,灰麻衣,黑內襯,雙眼如鷹,滿是犀利,頭上戴著個白方秀才帽,帽後一片浩然巾遮住後頸,隻是雖然打扮極像漢人,那高高顴骨深深眼窩還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車廂後浩浩蕩蕩跟著八匹駱駝,個個骨瘦如柴,好似隨時都會倒下,駝峰之間都堆放著粗布麻袋,鼓鼓囊囊,有一兩個麻袋漏了,灑下一地葵花籽,也有的露出些好皮子,帶毛的,不帶毛的,倒是樣式不少。

“老爺,今日難得清閑,您怎麼不在府上多歇歇,這街市嘈雜……”

“昨夜夫人嗽疾又犯了,可巧今日我沒什麼事,出來親自給她買點藥,也不負這三十多年的夫妻情誼。”

街道這邊正緩緩走來兩個人影,一個佝僂身形,老仆模樣,一個麵露精光,清臒高雅,這位先生你道是誰,原是臨昭吏部尚書一品大學士,寧千洵。

寧千洵確實是難得的清閑,這兩日朝堂事務不甚繁忙,最重要的是一向和他作對的那個牛脾氣方嘯淳忽然稱病,說是少時征戰腿上箭傷未曾養好,如今落得腿疾日夜疼痛,江翎雖然安派了太醫院一幹人等前去診治,卻皆是無果,這點小伎倆,騙騙那個小皇帝還可,哪裏瞞得過他這隻久經朝堂的老狐狸,略略想想,前朝後宮本是一體,寧遙作為他這寧府出來的姑娘,如今得享妃位獨領一宮,而南明王府出來的那個方瑜珩,如今不過嬪位,往日榮寵隻怕堪憂,方嘯淳若不及早在前朝生事讓小皇帝注意到他這員老將,隻怕後宮珩嬪風光不再,一落千丈。

寧千洵看得破方嘯淳這一招,所以方嘯淳剛稱病不久,他便也賦閑在家,一下子朝廷中損失了兩個棟梁,留個空空門庭丟給那個即位不過三年剛剛加冠的小皇帝。

這二人雖表麵上丟開手,可方嘯淳身後一同征戰的將士,出生入死的副官卻還在朝中,從大都統到驍騎尉,哪個不是手握重兵,寧千洵更可怕,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門生同鄉卻都入朝為官,位份低的還在五品,高的直可插手中書。

看起來風平浪靜的朝堂,內部卻波譎雲詭暗流湧動,寧千洵的根係,方嘯淳的同僚,雖然領頭羊一下子都不在了,可是勢力不退,這就像兩隻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局勢走向,一切,隻看江翎如何定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