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小甲、尹寧和時容,或斜倚,或摟抱靠枕半躺著,或盤腿而坐。能有共同的回憶,能分享不同的回憶,她們感到十分難得。
“小甲,我想去看看你外婆。”尹寧不知怎麼,突然冒出這句話。時容望著小甲,有點擔心,那樣一種童年的記憶會不會讓她再次難過。
“小寧,謝謝你!我外婆前年去世了。臨終時我在她身邊,隻是她一直昏迷,我一直握著她的手,總感覺她似乎想要動動手指跟我說些什麼,但即使我擁抱了她很久,想讓她醒過來看看我,她最終也沒有醒來。”小甲語氣平淡,表情卻沉重:“我一直希望外婆做一件事,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讓她對著你微笑!”時容的話讓小甲微微吃驚,她點點頭,能看見外婆的笑容她此生無憾了,可惜外婆到死還是要讓她抱憾終生。
“不愧是時容,當年你的心理學課程拿高分的吧!”小甲在努力活躍略顯沉重的氣氛。“我早些年也曾多次回去。隨著獨自在外漂泊的時間久了,我想念外婆。我寄去的信她從來不回,我寄去的錢她也沒動,原數留給了我。社區裏的孫奶奶,就是當年賣醬油給我的孫奶奶,她告訴了我很多外婆的消息。因為有我這個外孫女的存在,居委會沒辦法把外婆當做孤寡老人對待,也因為我一直寄錢給她,外婆沒有低保,她一直在撿垃圾生活。聽孫奶奶講,外婆得罪了大部分鄰居,凡是提起外婆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媽媽和我的,她都會站在人家門前詛咒人家滿門遭報應。鄰居們看她可憐,不同她計較,她會罵一整天。為這個,她也挨過別人的打罵,可是事情還會重演,她依然是罵人,撿垃圾,仿佛一個瘋婆子。孫奶奶邊說著邊抹眼淚,那樣的一幅場景就在我麵前展開。我沒哭,但是我的心在滴血。”小甲像翻開日記的扉頁一般,把外婆後來的人生畫麵閱讀出來,讀給兩位女伴,她聲調平和卻緩慢,似乎這樣的閱讀無限困難。
兩個沒事可做的鄰居,拉一條小板凳,織著毛線,談論七姑八婆。說著說著講到歐陽家的人和事,外婆清瘦的臉上顴骨突出,站立在樹蔭下,怨恨的注視她們。倆個女人被目光牽扯,不自覺發現了外婆,互相用眼神或者表情提示對方,然後提起小板凳撤回自己家裏。可是外婆並沒有放過她們,她跟蹤著某一位,在人家的門前或者窗後,用狠毒的語言大聲咒罵,就像小時候她常常聽到的一樣。開始還有人來勸,結果來勸的人一並挨了罵,漸漸地,外婆成了小區裏流浪的野貓,有著鋒利爪子和毒舌的野貓,沒人再去招惹她。偶爾也有狠毒的狼狗出來咬傷她,也有多嘴的鸚鵡用長喙啄咬她,她一定是獨自躲在破敗的屋裏舔著傷口倔強的瞪著這個世界。
我回去先見到孫奶奶,她告訴我這些。鄰居們看見郵局的信差送錢來讓她簽收,她還去撿垃圾,多數人雖然不理解,後來見怪不怪,竟當她瘋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