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漠北雪人(1 / 3)

夜色像是水墨畫一樣層層渲染開來。藍海灘上的小花店“逝”很早就關門了,因為店主汐唱培植出一株新的植物——雪樹。創造植物需要耗費巫力,在此過程中巫師必須聚精會神,所以汐唱總是選擇寧靜的夜晚。

雪樹的創造主要運用水元素,它枝幹透明,蔥蘢的葉子之間隱藏著極小的花苞,花朵倒垂,盛開時便有蓬鬆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下來。雪樹必須栽在水邊,汲取水分凝為雪花,雪花落入池塘又可融化為水,如此循環往複。這個靈感來源於浪蕩子陌占所描述的漠北大雪。

汐唱望著簌簌落雪的高大樹木,忍不住表揚自己:“曠世傑作啊!”

“哼。”

汐唱覺得身後響起一聲輕不可聞卻又真實存在的陰惻惻的冷笑,那笑聲裏分明隱含著某種惡意。她雖吃驚卻敏捷地轉身、後退,與此同時念了一個咒語:“荊棘叢生!”千百條掛滿尖刺的荊棘破土而出,張牙舞爪地向前撲去。

“枯。”對方漫不經心地念了個簡咒語,暴虐的荊棘瞬間枯槁,了無聲息地癱軟在地麵上。

有三個事實讓汐唱不寒而栗。其一,逝的牆壁地板門窗上皆施加了防禦咒語,兼有一株聒噪的口哨草把門,而此人如入無人之境,在店裏呆了許久亦未被發覺;其二,此人念了一個簡咒語——枯,對巫師來說,召喚咒語的過程是凝聚巫力的過程,時間愈久巫力凝聚愈充分,威力也就愈大,因此,能夠施加簡咒語的巫師必非等閑之輩;其三,荊棘退卻之後,汐唱看見了一張麵無表情的麵孔——徹頭徹尾的麵無表情,甚至那一雙眼珠都毫無波瀾,整個人仿佛剛從荒塚中爬出來,沾滿了死亡的氣息。

看見那雙眼珠的時候,汐唱覺得自己掉入了陰暗的萬丈深淵,身體飛速下墜,意識一片空茫。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昏厥過去。

再度醒來,汐唱發現自己躺在船艙裏。不遠處一雙莫測的眼睛,正陰沉沉地盯著她。好似被墓穴裏探出的枯骨撫了一下脊背,汐唱本能地合上眼,希望這隻是個荒誕的夢。

“醒了。”陰冷的聲音,那語氣似乎在向另外一人傳遞信息。

不是夢!她記得這個陰冷的聲音,也記得這雙陰鬱的眼睛!汐唱“啪”地張開了雙眼。

窗邊站著一個黑衣少年,與陌占相仿年紀,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劍鋒般銳利的輪廓,眼神淡漠。

一個陰冷,一個淡漠,汐唱懷疑他們曾在漠北的千年大雪裏活埋過,不妨統稱為漠北雪人。看這情形,莫非自己被劫持了?這幾個漠北雪人當真有眼無珠,息風島人民都知道,她汐唱是一窮二白三無鹽,費力劫持為哪般?汐唱決定先不動聲色地原地躺會兒,以靜製動、後發製人。

黑衣少年瞥了汐唱一眼,轉身出門去了,一語未發。而那個陰冷聲音的老人竟也合了雙眼,麵無表情地盤膝而坐。

汐唱小心翼翼地坐起來,見他依然閉目養神毫無反應,幹脆起身踱到桌子旁邊。桌子上有水,也有簡單的食物。

“嘿,這飯菜裏沒投毒吧?”汐唱問。她年紀雖小,卻擅長用毒,飲食是否幹淨,早已明了。更何況,對方巫力勝她千倍,如果意圖加害,自己昨晚就已屍骨無存,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地在飲食中動手腳。隻不過,對方一直不開口,她根本無從打探消息,隻好沒話找話。

老人死水般的眼珠輪了一輪,竟不搭話。

汐唱歎口氣,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跟這些漠北雪人周旋。話說那些食物還真是粗製濫造,不曉得是哪個不長進的廚子的手筆,汐唱長籲短歎,無比懷念老板娘的手藝。老板娘別無所長,隻修煉得一身精湛廚藝,汐唱身為一介赤貧刁民仍高難度地保持著幸福感,與每日的精致飲食有莫大關聯。不知此時,老板娘有沒有藝不高人膽大地行黑店之事,汐唱蹙起眉頭,對這些無端擾亂自己平靜生活的雪人油然而生惡意。

“哎,你見過魚吧?”汐唱用筷子遙指著窗外遼闊無邊的碧藍海域,“在藍海裏瞪著木然的眼珠日複一日遊泳的魚。”

老人轉過頭,古怪地瞪了汐唱一眼,顯然搞不清楚她想表達什麼,但這個丫頭反應之靈敏他已經見識過,且自醒來後她那雙眼珠子便轉得非同尋常,倒也大意不得,不妨聽聽她說些什麼,於是勉強地應了一聲:“哼。”

“你眼珠跟它一摸一樣。”飛快地吐出這句不知死活的話,汐唱迅速低下頭若無其事地吃飯。

“哈哈哈哈……”門外出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在汐唱聽來,無異於天籟之音。一位滿頭鶴發、精神矍鑠的老者推門而入,黑衣少年緊隨其後。

“惡人自有惡人磨,司暗先生總算棋逢對手。”老者暢然大笑。黑衣少年唇角一牽,浮出風輕雲淡的笑容。

原來那個麵無表情叫做司暗。老者稱呼他為司暗先生,想來他至少也是個花甲老人。他那張臉尋不到一波皺紋,實在難以辨認年紀,想必是無悲無喜不哭不笑的緣故,汐唱覺得這倒是個永葆青春的好法子。想到此處她忍不住一笑,隨後念頭一轉,“惡人自有惡人磨”……人不可貌相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自己想罵個人還得九曲回腸繞個大圈子,而那貌似純良磊落的老頭一句話就簡單明了地把他倆概括了。汐唱由衷地感覺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