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看見我召喚枯榮草的過程了吧？”藥癡蒼老的麵孔上沒什麼表情。
汐唱與陌占交流了一下眼神，聽不出藥癡此言的褒貶意圖，隻好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北荒有神，名戮惡，遊四海而捕凶惡。凶惡者，極惡之獸也，嗜食人腦。以凶惡之目，植於凶惡之心，溉之以複仇者之血，生草，名枯榮。食夏之枯榮，活死人；冬之枯榮，死活人。”藥癡一字一句地道。
“師父也喜歡《八荒經》麼？”汐唱不以為奇，掐了一段修長的葉子，在手指上纏繞成一枚草戒指。
“你見過那本早已絕版的奇書？”藥癡略感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轉瞬又明白過來：“你的外婆和母親都是出色的木係巫師，你見過《八荒經》倒也在情理之中。”
汐唱尚未來得及思索“絕版的奇書”的價值，便被藥癡的故事吸引了去。
“許多年前，你外公從水雲州亡命崖凱旋歸來，帶回了臭名昭著的黑巫師軻舊的屍身，為了慰藉大家的喪親之痛，巫聖大人允許我們各自挑選軻舊屍身的一部分，自行處理。莫邪選擇了頭顱，我選擇了心髒。莫邪用他的頭顱鑄成了一扇黃銅雕花門，安置在琉璃塔中，任世世代代的巫鼎學子淩辱；而我，向莫邪討了軻舊的雙目，種在他的心髒裏，日日用我的鮮血灌溉——我隻有讓自己活在傳說裏，才能消弭喪妻的痛苦。沒有想到，數年後，罪惡者的心髒和複仇者的鮮血，竟真的培植出一株小草。我雖不敢相信傳說能化為現實，但，若這真的是枯榮草，那我的亡妻，便有望複生了！於是，我決定以身試藥。”藥癡渾濁的雙目中散發著熾熱的光芒，而這光芒隻閃了短短一刹，“然而，這畢竟是一株原本隻應存在於傳說中的藥草，我不能冒然相試，在複活亡妻之前，我絕不能夠隨隨便便地死去，我需要一個助手——一個聰明並願意保守秘密的助手。就在這時，雪栗順利通過了巫鼎學苑154屆的長安會試，說起來，她真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啊。”藥癡遙望著東方絢爛的日出，“她不僅毫發無傷地通過了擂台戰與派係混戰，而且毫發無傷地走進了翠微森林。我在小木屋中見到她的時候，又詫異又歡喜，覺得上天待我畢竟不薄，竟然送來一個這樣聰慧的弟子，助我完成這項偉大的實驗。”
毫發無傷麼？汐唱想著自己與翠微森林數次艱苦卓絕的鬥爭，不禁對那個冷冰冰的師姐萌發了深深的敬意。
“然而，我很快便發現，雪栗對翠微森林沒什麼興趣，似乎更喜歡琉璃塔，甚至整夜整夜地呆在裏麵。”藥癡苦笑著搖搖頭，“我一直以為，她隻是單純地癡迷於木係書庫裏珍貴的巫術典籍，直到有一天，宮肅再度踏進了翠微森林。”
“外公麼？”汐唱抬起頭。
藥癡點點頭，道：“自從聽聞荃采跳下亡命崖的消息，宮肅心灰意冷，不輕易走出府門。至於荃采修習巫術的翠微森林，他更是絕不肯涉足。”
老板娘……也在這座林子裏修習過……汐唱左右瞅了一圈，頓時覺得這座危機四伏的林子順眼了許多。
“宮肅先生發覺了雪栗的真實身份麼？”陌占道。
藥癡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錯！小子，你猜謎的本事高明的很啊，不愧是珠明的兒子！你叫什麼名字？”
“陌占。”聽完這句讚賞，陌占皺了下眉，原本沒有表情的一張臉忽然冰了起來。
“看來，珠明那小子在自己兒子麵前混得也不怎麼樣嘛！這許多年過去了，於人情世故上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藥癡哈哈一笑，仿佛想起了某些有趣的事情，繼而目光炯炯地望著陌占，“你覺得，雪栗究竟是什麼人？”
“黑巫師。”陌占淡淡地道。
藥癡點點頭，又問：“何以見得？”
“當年的雪栗，應該與汐唱一樣年紀。翠微森林是天乾大陸上最凶險的一座林子，汐唱不算太笨，卻也常常被修理得很慘。雪栗縱然天賦異稟，小小年紀想憑木係巫術毫發無傷地通過這裏，也幾乎沒有可能。除非，她有本事不動幹戈而讓這些靈性十足的植物臣服，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雪栗精通催眠術。”
催眠術？汐唱心中莫名驚悸，似乎有什麼重要的念頭一閃而逝，抓之不及。
“龍烈的子孫，都是這般聰慧穎悟。可惜啊，可惜。”藥癡喃喃地道，麵上甚有惋惜之色。龍烈是珠明的父親，出身於黑巫世家，也不知藥癡究竟在可惜些什麼。可惜聰明人都會聚在黑巫師群類中，抑或是別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