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夜問疑案(1 / 2)

蕭蘭自浴間緩緩走出,一襲雨過天青色的長衣將她瑩白的膚色突顯的尤為剔透,及膝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身後,不是濃黑的墨色,卻是隱隱泛著的暗紅。沒有尋常媚麗的妝容,也沒有精致到極處的珠釵環佩,這一時的蕭蘭幹淨的宛如方出水的芙蓉,絲毫不似風月場中嫵媚至極的女子。又有誰能瞧得出,這若仙子般不染塵垢的女子竟會是數年前那個令人聞之心驚見之膽寒的殺手璃珞。

夜已深,七彩琉璃燈的光芒將紫銘軒內的每一處都照的透亮,蕭蘭在四機榻上俯臥下來,慢慢閉上雙眸,細細嗅著周身盈滿的白檀香味,讓心境一點點平緩下來。世間百香,她獨好白檀,那寧和悠遠的香味總能讓她覺得平靜,就如同置身靜謐的佛堂間,身心都被那綿繞的香味熏染淨化。

菱兒此時就立在門外,盡管有所掩飾,那綿長平穩的吐息一聽便知她練的是無殺居獨門的內功心法。菱兒在她身邊伴了近四個年頭,那麼明顯的破綻她居然直到前日才有所察覺,她的警覺性果然已經隨著湘樓生活的日漸平順而消失殆盡了,蕭蘭想,如今的璃珞要是回了無殺居,估計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會知曉了。

眼下的事,一樁樁地擺在麵前,說不心煩那是假的,蕭蘭沒有湘竹那般精明聰慧的頭腦,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一時還未想的通透,隻知道有人假借她之名殺了人,這原本是很簡單的事,真假之分極易區別,不想日前江湖上卻有傳言,無殺居已承認此次暗殺為其所為,執行者為其前任居主無殺璃珞。

蕭蘭翻過身子,枕著藕臂細想,無殺居雖為專司暗殺的門派,在江湖上的口碑卻是褒貶參半的,褒的是其有所殺之人必有該殺之罪,何時何地為何人殺皆會通報江湖,貶的是其不論正邪,既為白道所不容又為黑道所不恥。若無殺居承認,那便是真有其事了,那麼,又是什麼人能讓無殺居相信無殺璃珞重出江湖,現任居主無殺璃玥又怎麼會同意讓早已叛離師門的她冠上無殺之名?

無論怎麼思考,蕭蘭隻覺得疑團越來越多,腦中已亂成一片,她起身往寒玉杯裏倒了些“暗香醉”,仰頭飲下,許久才慢慢呼出一口氣,總算是清醒了些。她把玩著手中的玉杯,又想起了屋外的菱兒,當年無殺璃珞在危難時刻拋下無殺居的舉動,早已讓無殺居上下對她恨之入骨,這自稱琉琌的女孩又怎會隨她而來還尊稱她一聲“居主”?況且她入湘樓改名蕭蘭一事,世間知道的人不出數位,這女孩又是怎麼尋到她且不動聲色地在旁伺候了她這幾年?她的目的為何?與無殺居以及這次的案件又是否有所牽連?

蕭蘭微微蹙起秀眉,想來憑她自己是弄不明白的了,還是等明日再與湘竹談談吧。正欲走回內室歇息,卻忽聞門外一聲低呼:“誰?”

蕭蘭忙踏出門去,看到的便是菱兒正與一人周旋打鬥。落月在無殺四部中屬等級最低者,想來那菱兒的武功也絕非上乘,而來人一招一式間遊刃有餘絕無拖遝,明眼人一見便分的出高低。果不其然,出不了半刻,那人轉守為攻,虛晃一招躲過菱兒的淩雲劍,在她轉身未及的刹那一掌將其擊退了數步,隨後便飛身而去消失在一片夜色裏。

蕭蘭上前扶起受傷的菱兒,在她一片驚訝的目光裏說了一句“你待在這,我去追。”然後,長衣披發的女子便瞬間自菱兒的眼前消失了,隻留下一抹白檀香味證明,方才對她淺淺一笑的人正是她心目中最敬愛的女子。

不過幾個起落,蕭蘭便趕上了先前逸走的玄衣人。當初還未出師門時,蕭蘭便以一身靈動飄逸的輕功令師長稱讚頻頻,暗殺的技藝本就講究神不知鬼不覺,若無好的輕功便成不了優異的暗殺者。

雖已入湘樓長達五年,其間未使過半分武藝,但此刻的蕭蘭也絲毫不輸當年的璃珞。玄衣人輕功也是極好的,身法靈敏迅速地在古鎮屋脊間左右穿梭,蕭蘭緊隨其後,足尖輕點纖影靈動,輕薄的天青長衣在半空中翻飛飄動,若被過路人瞧見,定以為是夢見了奔月的仙子。

玄衣人自是發現了身後緊隨不舍的人,原想盤旋一陣將其甩開,然身後之人決非方才交手的青衣婢子,輕功身法不知高出幾等。已疾馳了約一炷香的時間,玄衣人發現沒有甩開身後之人的可能後便徑直向古鎮外奔去。

飛身至鎮外人煙罕至處,玄衣人停下步子,轉身發現追他之人竟是蕭蘭,一時詫異不已。蕭蘭在距離玄衣人五步處站定,抬手攏了下飛散的長發,淡定從容地注視著對麵的人。

有那麼一刻的寂靜,兩人對峙著,耳畔隻聽得見細長的蟲鳴和淺淡的呼吸。蕭蘭卻露出一抹淺笑,對著玄衣人屈膝盈盈行了一禮,“莫公子,別來無恙。”

對於蕭蘭的觀察力,莫寒修已不覺多麼訝異,他舉手取下寬大的鬥笠,露出陰影裏麵無表情的臉,“托蕭姑娘之福,在下很好。”

“那···莫公子此番夜訪紫銘軒,莫非是掛念軒中好酒?”蕭蘭擎著笑容,對此時明明劍拔弩張的氣氛毫不在意,一派閑適的模樣就好似遊園途中遇見了舊友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