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卻說:“佛說眾生平等,怎麼到了我們人這裏卻分出一個上下貴賤來了。真正可笑。”

黛玉過來拉他:“這會兒用不著你參禪說佛理呢。”

寶玉微微一笑。

探春笑道:“你們的席怎麼就散了,我們還說去鬧一鬧,可不給我們機會。老太太常在我們前麵誇獎鴛鴦姐姐,說鴛鴦姐姐比我們都受用。鴛鴦姐姐在老太太跟前替我們盡到了孝心。我們該向鴛鴦姐姐敬一杯酒才是。”

鴛鴦聽說忙擺手道:“姑娘們饒了我吧,再喝真要醉了。”

寶釵又請各位喝茶,大家都自便,有的隨處幾人一起說笑。有的早就跟在主子身邊拘束了起來。湘雲是個話袋子,見著了這麼多人哪裏還閑得住,早就和平兒、香菱幾個在花陰底下站著嘰嘰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

紫鵑因為心裏有事也不和大家說笑,隻跟在林黛玉身邊。鶯兒和文杏兩個前後招呼著,屋裏的人正在談論納蘭的詞。頭是寶玉起的,“上次鴻哥說起納蘭公子的詞來,真正寫得好,隻可惜晚生了些年,恨不能相見。”

慕鴻又說:“他的詞總是以小令見長,多沉鬱傷感。實在是本朝難得的人才。”

探春笑道:“閑來沒事的時候我也讀他的呢。真正可惜了。”

寶釵笑道:“我看來自宋以後詩詞上的功夫卻漸漸不好了,畢竟屬於詩詞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前朝出過幾個詩人,用指頭數都能數過來,且風格也都僵化了,更多的是在寫詩論倒很少見真正的好詩了。”

黛玉卻道:“寶姐姐這話有些過了,在我看來唐寅有幾首詩就不錯。像《一剪梅》裏有‘雨打梨花’和‘賞心樂事’幾句,讀來雖然直白質樸卻也不失神韻。可知用典過多了也未必就是好詩,好詩的前提下是要讓人讀懂,雖沒李杜二人的風采卻也很見一番造詣的。”

寶玉很讚同她的話:“這個唐寅詩好,畫也很好。他筆下的美人就很不錯,你們問問四妹妹,她準是知道的。”

惜春略笑了笑:“又問我做什麼,難道你們會不懂麼。我雖然也畫幾筆,大家都是知道的,不過是閑來無事添幾筆寫意而已。”

慕鴻突然看了紫鵑兩眼,笑問著:“不知我們紫鵑姑娘有何高見呀?”

紫鵑卻說:“我做丫頭的能有什麼見識。”

探春笑說:“誰拿你當丫頭來著,我也時常聽人誇你。有什麼道理說來我們聽聽。”

紫鵑微笑道:“說起納蘭的詞我隻記得那麼幾句‘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將一種情意描繪得絲絲入扣,可知世上有多少的事兒是還原了最初的美麗呢。事實在變化中,人也在變化中,同樣心也是在變化中,等煙消雲散的時候,能留得下一句歎息麼。”

屋裏的人鴉雀無聲,靜了好一會兒。黛玉更是怔在那裏,眼中似乎有淚痕,紫鵑才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過了,急忙想解釋的時候,曹慕鴻卻先打破了沉靜:“真難得,沒想到紫卿卻有這樣一番見識。世事變幻雖然過速,我想隻要能夠堅守住自己的信念,無論什麼也改變不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