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母親說個不停,哪兒哪兒是她領我們看過電影的影院了,哪兒哪兒是她帶我們去過的公園……3個小時候後,車到了醫院。“這可能是媽最後看這個世界一眼了。”說完,母親哭了。
母親在車上所經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她深深的不舍和依戀,那是對生命的不舍,也是對家庭、對兒女的不舍。這份不舍將永遠留在兒女們的心中,留在他們對母親的懷念裏。
母親的純淨水
◆文/喬葉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故事。
一瓶普通的純淨水,2元錢;一瓶名牌的純淨水,3元錢。真的不貴。每逢體育課的時候,就有很多同學帶著純淨水,以備在激烈的運動之後,可以酣暢地解渴。
她也有。她的純淨水是樂百氏的,綠色的商標牌上,帥氣的黎明穿著白衣,含著清亮靦腆的笑。每到周二和周五中午,吃過午飯,母親就把純淨水拿出來,遞給她。
接過這瓶水的時候,她總是有些不安。家裏的經濟情況不怎麼好,母親早就下崗了,在街頭賣零布,父親的工資又不高。不過她更多的感覺卻是高興和滿足,因為母親畢竟在這件事情上給了她麵子,這大約是她跟得上班裏那些時髦同學的唯一一點時髦之處了。
一次體育課後,同桌沒有帶純淨水。她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水遞了過去。
“喂,你這水不像是純淨水啊。”同桌喝了一口,說。
“怎麼會?”她的心跳得急起來,“是我媽今天剛買的。”
幾個同學圍攏過來:“不會是假冒的吧?假冒的便宜。”
“瞧,生產日期都看不見了。”
“顏色也有一點兒別不一樣。”
一個同學拿起來嚐了一口:“咦,像是涼白開呀!”
大家靜了一下,都笑了。是的,是像涼白開。瞬間,她突然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喝了這麼長時間的純淨水,確實有可能是涼白開。要不然,一向節儉的母親怎麼會單單在這件事上大方起來了呢?
她當即扔掉了那瓶水。
“你給我的純淨水,是不是涼白開?”一進家門,她就問母親。
“是。”母親說,“外麵的假純淨水太多,我怕你喝壞肚子,就給你灌進了涼白開。”她看了她一眼,“有人說你什麼了嗎?”
她不做聲。母親真虛偽,她想,明明是為了省錢,還說是為我好。
“當然,這麼做也能省錢。”母親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說,“你知道嗎?家裏一個月用七噸水,一噸水八毛五,差不多六塊錢。要是給你買純淨水,一星期兩次體育課,就得六塊錢,夠我們家一個月的水費了。這麼省下去,一年能省一百多塊錢,能買好多隻雞呢。”
母親是對的,她知道。作為家裏唯一的純消費者,她沒有能力為家裏掙錢,總有義務為家裏省錢——況且,喝涼白開和喝純淨水對她的身體來說真的沒什麼區別,可她還是感到有一種莫名的委屈和酸楚。
“同學裏有人笑話你嗎?”母親又問。
她點點頭。
“那你聽聽我的想法。”母親說,“我們是窮,這是真的。不過,你要明白這幾個道理:一、窮不是錯,富也不是對,窮富都是日子的一種過法。二、窮人不可憐。那些笑話窮人的人才真可憐。憑他怎麼有錢,從根上查去,哪一家沒有幾代窮人?三、再窮,人也得看得起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心就窮了。心要是窮了,就真窮了。”
她點點頭。那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天亮的時候,她真的想明白了母親的話:窮真的沒什麼。它不是一種光榮,也絕不是一種屈辱,它隻是一種相比較而言的生活狀態,是她需要認識和改變的一種現狀。如果她把它看做是一件醜陋的衣衫,那麼它就真的遮住了她心靈的光芒。如果她把它看做是一塊寬大的布料,那麼她就可以把它做成一件溫暖的新衣——甚至,她還可以把它做成魔術師手中的那塊幕布,用它變幻出絢麗多姿的未來和夢想。
就是這樣。
後來,她去上體育課,依然拿著母親給她灌的涼白開。也有同學故意問她:“裏麵是涼白開嗎?”她就沉靜地看著問話的人說:“是。”
再後來,她考上了大學,畢業後找了一個不錯的工作,拿著不菲的薪水。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喝各種名貴的飲料,更不用說純淨水了。可是,隻要在家裏,她還是喜歡喝涼白開。她對我說,她從來沒有喝過比涼白開的味道更好的純淨水。
讀了這個故事,我不得不佩服故事中的母親,她不隻是在教女兒,也是在教我們每個人,正視自己所處的狀況,正確看待窮與富。這是多麼生動而深刻的生活哲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