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孤注擲溫柔21(2 / 3)

跳舞?也就是這些公子哥喜歡故弄玄虛的洋玩意兒,男男女女抱在一起能跳出什麼好來?他李敬堯的老婆要是敢抱著別的男人轉來轉去,看他不打死這些奸夫淫婦!

自虞軍攻取崇州之後,廣寧城就一片風聲鶴唳,城中的名流士紳走了一半,而世居此地的大家望族有些稍一猶豫,便被困在了城裏,日夜提心吊膽聽著遠遠近近的槍炮之聲。忽然這幾日城裏城外都安靜下來,李敬堯一派請柬,又寫明了是為虞軍特使接風,這些人才稍覺安心,原來雖然兵臨城下,到底還是有罷兵言和的可能。因此,這一晚的熙泰飯店是許久未見的熱鬧,連樂隊也都賣足了力氣。

這邊李敬堯祝過酒,又鄭重介紹了霍仲祺,眾人一聽說他是政務院院長霍萬林的公子,頓時青眼有加,幾撥人上來寒暄敬酒,他也都來者不拒。

正在熱鬧的時候,瞿星南引著顧婉凝和郭茂蘭走了進來,霍仲祺遙遙一望,便對李敬堯道:“督軍,顧小姐到了,我去叫樂隊換支曲子,失陪。”

李敬堯明白他是要跳舞,隔著衣香鬢影望見顧婉凝身姿窈窕,笑容裏也不由生出些許曖昧:“霍公子急什麼?您和顧小姐要跳舞,回到江寧有的是機會,倒是錦西這些人想見你一麵就難了。”

卻見霍仲祺輕輕一笑,湊近了他低聲道:“不瞞您說,其實我四哥這個女朋友還是我先認識的。不過,現在江寧總長大人看得緊,我倒是一直沒有什麼機會……”

他說著,臉上的笑容越發輕佻,“要不然,督軍以為我幹嗎要到廣寧來?您要是能幫我這個忙,我就捎個信兒回去給我父親,叫政務院那邊勸虞四少退兵,怎麼樣?”

李敬堯聽在耳中,一口酒差點嗆出眼淚來,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回話,霍仲祺已經端著酒往樂隊那邊去了。李敬堯想著他的話和連日來的做派,猶自匪夷所思,難道這小子當真是色膽包天?

顧婉凝行李簡單,身邊自然沒有備著禮服首飾,此時跟著瞿星南過來,身上隻穿了件梅子青的長旗袍,渾身上下不見半點珠光寶氣,然而水晶吊燈的粲然光束照在她身上,雪膚明眸,烏發蟬鬢,顧盼之間帶著一股妙齡少女不該有的清冷,微翹的唇角卻又透出些稚氣嬌慵,讓人一見便忍不住去琢磨。

李敬堯同她打招呼,她冷冷一轉臉隻望著別處,而李敬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倍加複雜。霍仲祺方才的話也不知道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不過,有一點倒是明擺著,這個霍公子就是再蠢,也蠢不到把自己白白送上門來給別人當籌碼。或許,他還真就是為了這個小妞?

此時樂聲一變,霍仲祺已滿麵春風地走了過來,衝著顧婉凝一抬手:“婉凝,我們跳舞。”

李敬堯這會兒也顧不上別的,隻暗暗窺看他和顧婉凝,卻見顧婉凝嫣然一笑,將手交到霍仲祺手裏,當真是百媚橫生。李敬堯心旌神搖之際,忿忿暗罵:還真他媽的是個水性楊花的小娼婦!不由對霍仲祺的話又信了兩分,禁不住浮想聯翩,虞浩霆不是傲嗎?要是叫這小妞給他送一頂綠帽子回去,想想倒是十分解氣。

呂仕澤在一邊看著李敬堯麵上的神情陰晴不定,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提醒道:“督軍,韓壽榮那些人還等著您應酬呢!”

李敬堯這才恍過神來,今晚他還有一件大事要辦——如今廣寧城中的富紳悉數到場,應承給虞浩霆的那筆錢大半都得著落在他們身上,想到這個,立刻振作起精神和呂仕澤迎著人多的地方去了。

“婉凝,我們今晚就走,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別怕。”霍仲祺附在顧婉凝耳邊悄聲細語,笑意繾綣,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見了這個情景都還以為這女孩子是李敬堯找來“招待”這位霍公子的。

“李敬堯這邊跟著我的人不止郭茂蘭一個。”顧婉凝麵上笑容溫婉,心中卻是猶疑。那天霍仲祺到李敬堯府中見她,她一見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都是虞浩霆的侍衛就猜到了幾分。霍仲祺支走了郭茂蘭和瞿星南,一麵和她閑話,一麵蘸著茶水在桌上寫的也是這個意思。可是霍仲祺此來身邊不過寥寥幾人,如今李敬堯盯他恐怕比盯自己還緊,怎麼會輕易讓他們走脫?

霍仲祺靜靜一笑:“我自然有法子讓他們不跟著你。”

顧婉凝望著他笑意溫潤的眸子,眼中閃過一絲探尋:“你不要為了我冒險,萬一有什麼變故,你自己走。我——”她停了一停,聲音更低,“我不會讓他為難的。”

霍仲祺心中一凜,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柔聲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他說著,忽然凝眸一笑,“我們在江寧的時候,第一次跳舞,就是這支曲子,你還記不記得?”

顧婉凝心事重重哪裏還能留意舞曲,此時聽他一說,才發覺樂隊奏的是那首《綠袖子》,笑著點了點頭:“greensleeves was my heart of gold,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sleeves。”

想起當時當日的情景,已然恍如隔世,可於她而言,卻是一回更甚一回的如履薄冰。而霍仲祺卻覺得,此時此刻,縱然是在這樣危機未定的艱險之中,也有春風如沐的柔情撩人心弦。

To grant whatever you would crave,I have both waged life and land。

我自相許,舍身何妨?

他要把她平平安安地帶回去,他願意為了她豁出性命去。隻是他不能讓她知道,什麼都不能讓她知道。

一曲終了,李敬堯看著霍仲祺挽著顧婉凝談笑風生地跟人寒暄,自己卻在這裏軟硬兼施地跟一幹老滑頭討價還價,心裏愈發火起:等這事過了,老子把你這些見不得人的花花腸子捅出去,有你們狗咬狗的時候。一眼瞥見跟著韓壽榮來的白玉蝶鳳眼櫻唇,嬌豔欲滴,又想著等這事過了,他可得好好享受一番,督軍府裏也該添個新人衝衝晦氣了。

這個白玉蝶在廣寧豔幟高張了兩年,偏還端著架子弄什麼賣藝不賣身的玄虛,他原先也想梳攏了這小娘們兒,不想她卻認下了廣寧首屈一指的豪紳韓壽榮做幹爹,韓家有錢,韓壽榮還有個堂弟在灃南給戴季晟當師長,他先前倒是一直不好得罪,這回既然走投無路不得不靠上虞浩霆,那就……

正想得沒有邊際,忽然就見霍仲祺撇了眾人笑吟吟地朝他走過來,他趕緊去場中掃顧婉凝的影子,見她端著個小碟子在甜品台邊上選吃的,身邊有郭茂蘭和瞿星南的人跟著,才放下心來,迎著笑臉對霍仲祺道:“霍公子怎麼不陪著顧小姐了?”

霍仲祺笑著看了一眼他身邊的曹汐川,李敬堯會意地擺了擺手,待曹汐川走開,霍仲祺才啜了口酒,低聲對李敬堯道:“我在樓上訂了個房間,麻煩督軍待會兒幫忙看著我四哥的人。”一邊說一邊朝伍宗明那邊掃了個眼風。

李敬堯不防他真的荒唐到這個地步,神色間竟有些尷尬:“霍公子,這……這要是出了什麼事,你我都不好跟虞四少交代吧?”吃喝嫖賭的紈絝子弟李敬堯見過不少,卻沒見過他這樣既不要臉也不要命的,就是再俏的小妞,也犯不著拿自己的性命賭著玩兒。

霍仲祺見他沉吟不語,漫不經心地晃了晃杯子,輕笑著說:“您要是覺得放了我四哥的女朋友,留我在這兒更安心,那恐怕就想錯了。”

李敬堯聞言打了個“哈哈”:“霍公子說笑,說笑了。”

霍仲祺斜斜看了他一眼:“您拿這女人要挾我四哥的事,江寧那邊到現在也不知道。虞四少心疼他自己的女人,可不心疼我。您就不怕婉凝回去之後,虞四少報我一個陣亡,那您這裏可就麻煩了。”

李敬堯聽著他的話,悚然一驚,隻覺霍仲祺的話也很有幾分道理,他們先前隻想著虞浩霆肯讓霍仲祺來,必是有心罷兵,卻沒想著這公子哥在霍家十分要緊,在虞浩霆心裏卻未必。

他正琢磨著,霍仲祺已在一邊閑閑道,“您要是幫了我這個忙,仲祺也絕不會辜負督軍的美意,咱們皆大歡喜,如何?”

顧婉凝用勺子慢慢挖著一碟慕斯蛋糕,目光卻時時在場中逡巡。

算上伍宗明和一個文職秘書,霍仲祺帶來的人不到十個,她一路上過來,熙泰飯店內外守衛森嚴,單是軍裝士兵就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知道還有沒有便衣。即便是出了熙泰飯店,他們又怎麼出得了廣寧城?

她正慢慢四下察看著,忽然覺得不遠處一個穿著雪白輕喬旗袍的女子有些怪。

那女子樣貌十分嬌媚,纖白的手指在銀色手包上輕輕叩著,像是在合著舞曲的拍子。然而細看之下,顧婉凝便明白為什麼方才目光從她身上掠過的時候會覺得奇怪,這女子手指的節奏和舞曲的拍子差了太多,那不是什麼拍子,根本就是莫爾斯電碼。

顧婉凝心裏一驚,知道這女子是在跟人傳遞消息,她留意看了看,附近的角落裏果然有個侍者模樣的人盯著她手上的動作。此時那女子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了,極快地跟那侍者對視了一眼,便巧笑嫣然地跟別人打起了招呼,而過來同她攀談的正是之前被顧婉凝用硯台砸傷的曹汐川。

顧婉凝見狀,悄聲對郭茂蘭問道:“那個穿白衣服的小姐你知不知道是誰?也是李敬堯的家眷嗎?”

郭茂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不認得,李敬堯家眷太多,真要是一齊丟在人群裏,大約他自己也未必認得全,便問整日跟著他們的特務營軍官:“跟你們曹連長說話的女人是誰?”

那人看了一眼,笑道:“是白玉蝶白小姐,廣寧城的頭牌倌人。聽說那位霍公子剛來廣寧幾天,也去捧過她的場了。”那人說者無心,顧婉凝卻是聽者有意,這個白小姐必然不是個尋常的歡場女子。既然霍仲祺去見過她,難道她是……

那麼,她這一問千萬不要引了別人的疑心才好,她轉眼去看郭茂蘭的臉色,卻見他麵上仍是這兩日一貫的漠然深靜。

顧婉凝低了頭繼續去挖自己的蛋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刻意的緣故,她總覺得這位白小姐的目光時時都落在李敬堯那邊。

到了晚上九點一刻,霍仲祺一手端著酒一手挽著顧婉凝,不動聲色地跟李敬堯聊天。李敬堯雖然吩咐了呂仕澤等人去纏著伍宗明,但心裏仍在猶豫,待會兒霍仲祺若真的要帶顧婉凝上樓去,他究竟攔還是不攔?

正在這時,一陣花香伴著一聲甜潤的“霍公子”飄了過來。一班人各懷心思轉眼看時,卻是一身雪白、蔻丹紅唇的白玉蝶款款而來。

顧婉凝心頭一跳,卻著意維持著麵上的清冷神色,那白玉蝶也仿佛沒有看見她一般,眼波在霍仲祺臉上打了個轉,又笑意盈盈地去跟李敬堯打招呼,舉手投足間不溫不火的溫柔嫵媚瞬間就把自己變成了幾個人談天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