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咱這麼做行不?”
老孫頭第十七次地碎碎念叨咕著,手上卻是一直有條不紊不停地忙乎著,這老家夥是整個輜重營裏最好地木匠,甚至鐵匠的細小活也能對付一些,就是嘴實在是太碎,等閑人都難以忍受。
“安啦、安啦,您老隻要聽我的,絕對不會有任何地問題的!”回話地是一個身高體壯、但卻不顯強悍地家夥,足有一米八零加地身材,在這大多隻有一米七不到地人群中,當真是有如鶴立雞群一般。
不過,現在這隻鶴是倒著的,用老孫頭的親家、鐵匠張老頭地話說,這就叫“挺屍”,但這卻一直是這個被叫做“張知秋”地少年人最喜愛地休憩方式,隻要有可能,他就一定是在地上“挺屍”。
用張知秋自己地話說,那就是“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
不管別人怎麼看,老孫頭倒是覺得這些話很有些道理,認為這確實是這個敗家子所說地那個什麼“效率”地最好注解。
關於這個“效率”的問題,張知秋先後在不同的場合提起過三次,但直到聽過如上地“宣言”之後,老孫頭才覺得自己隱約好像是悟得了些什麼。
估計,這要是讓少年知道自己所言的“效率”是被如此領悟的話,也不知是會作何感想。
當然,輜重營裏的其他人可不這麼看。
在輜重營裏的其他人看來,老孫頭這純粹就是想兒子想瘋了,隨便撿個傻子就想讓人給他做兒子,延續他孫家地香火。
可惜的是,這個傻大個果然是看起來有些憨傻,本來開始說自己也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的,但在第一眼看到張老頭之後,卻偏偏是一口咬死了也要姓張,這可把和張老頭一起從河邊將這個“傻子”拾回來的老孫頭,給憋屈地由此更加地有些瘋瘋癲癲地魔障了。
老孫頭原本也不是這樣的,他祖傳三代都是整個忻州縣城裏最為聞名地木匠,早些年甚至省府太原都有人慕名來找他定做家什的。
但是,當半年前老孫頭最後地那個三兒子也傳來了死在大同地噩耗之後,老孫頭就從忻州城裏一個幹淨、體麵、受人尊敬地“孫師傅”,極其迅速地淪為了如今輜重營裏這個邋裏邋遢、有些半瘋半顛地“老孫頭”了。
在輜重營裏,象老孫頭這樣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大家也早已經習慣了,而且一個原本高高在上地“上等人”,忽然間就變得比自己還不如地感覺,實在是讓許多老老少少地人們都深切地為之興奮不已。
事實上,雖然老孫頭做的是木匠的活計,但卻實實在在是一個有房、有地、有產業地殷實民戶,和那些窮的與叫花子相仿地匠戶們是有天地之差的。
至於張知秋這個傻大個子,是被老孫頭和張老頭幾個人從河邊撿回來的,因為成天地臉上都掛著一副笑容、且說話“不著調”,直接就被除老孫頭之外地眾人視之為弱智。
許多人都是親眼所見,,當本隊的統領、小旗張小滿喝問這個當時就是這麼躺在河邊草坡上地傻大個“從何而來”之時,這廝地回答竟然說“一覺睡醒時就是躺在這裏了”,當即便讓張小滿大人一腳踹了他兩個滾兒的。
當然,如果說隻是因為時常“傻笑”就被稱作傻子還確實有些冤枉的話,“張知秋”這個名字地來曆,卻是足以佐證和支持大家地這個觀點了。
據說當時傻大個在被張小滿大人踹翻了兩滾之後,竟然還是在不氣、不惱、不害怕地嘻嘻傻笑,搞的張大人也是一時地沒有了脾氣。
最離譜的是,這個家夥拍拍屁股爬起身後,根本就不理會近在咫尺地張小滿大人,卻是看著四周地景色在張著嘴發呆。
“這是——秋天?!”傻大個左顧右盼地看了半天,最後卻是一臉受到驚嚇模樣地似問似答,臉上的神情也是似笑非笑,怪異地可以直接嚇哭張秀才家的三丫頭了。
“兩眼散瞳,聚而無焦,可見斯人已是魂魄不全!”——這是張秀才當場對張知秋當時情形地犀利點評。
當然,張秀才並非是真正地“秀才”,如果是的話,他也不會以三十七歲地高齡還被拉來出徭役了。
從古至今,讀書的相公都是不用出徭役的。
可惜的是,雖然是苦讀詩書四十餘載,但時至今日,張秀才也還不過仍舊是個“童生”,而張家卻早已經是由昔日忻州縣城裏數得著的大戶人家,淪落為今日地寒門小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