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手抄的族譜,張老太爺在第二天一早當著張克儉的麵燒為了一團灰燼,之後隻說了一句話便將他趕出宗祠。
好自為之。
對這四個字,張克儉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裏。
也就是在那一刻,那個年輕地乞丐終於徹底地從張克儉的記憶中被淡忘了,張克儉此刻已然認定,自己正是那張士誠的嫡係子孫,並肩負著逐鹿天下、重振大吳的重任。
很多事情,其實並沒有人直接地和他說過“是什麼”或要“幹什麼”,但許多東西都是潛移默化的,那種潤物無聲的風格,這些年來一直都貫穿於張克儉的整個人生之中,也對他日後的行為準則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
事實上,這種內斂和含而不露、綿裏藏針的狠辣作風,才更符合大明文官體係的整體風格,所有最終能夠得以爬到高位的大明重臣中,莫不如此。
至於那些特立獨行、個性分明、不夠“穩重”的人,要麼一生蹉跎,要麼也很快便消失在官場之中,即便是能於機緣巧合之際偶露崢嶸,也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自此張克儉更加地勤學苦讀,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調教他的老師並不再局限於一人,這些人短則二、三日,長則一、二月,會來到張府位於通州郊區的一座農莊內授課解惑,而與張克儉一起學習的人,則有數十人之多。
張克儉也曾經仔細地辨別過,這些人中他隻認出一人,就是一個同樣考中秀才的張家子弟,而那些以往曾經共同學習、但卻沒有考中秀才的同窗們,則一個也沒有發現。
不過,在這個農莊內的人,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大家都互不通名姓,而且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麵戴牛皮麵罩。
事實上,張克儉也隻是在見到和聽到不同的身形、聲音和不同的動作習慣後,才能猜測到麵前的坐師已然換人的,但他們卻都隻有一個共同地稱謂:張先生。
除先生講課之外,所有學員間是不能互相說話溝通的,所有地學業問題,也一概都是以標準地台閣體書法寫在紙上詢問。
所謂“台閣體”,也就是清朝所稱的“館閣體”,屬於官方使用的書體,其實就是現代所說的“楷書”。
從明朝開始,在科舉試場上,便必須使用這種書體,它強調楷書的共性,即規範、美觀、整潔、大方,並不強調如今所謂的個性。
是以,作為一個明朝讀書人,寫好一筆蠅頭小楷隻不過是其最起碼的基本功,一個人如果寫的字不過關,那麼哪怕是再有才學,也是無緣與官場的,這也算得上是一種擺在桌麵上的“潛規則”。
其實,現代報刊、雜誌上的楷體字,也算得上是當代官方所使用的書體之一,其字形就很近似於明朝台閣體。
事實上,即便是在現代,在什麼場合使用什麼樣的字體,也是有嚴格地規則和規定的,比如現代公文所采用的文字,就指定為采用宋體字和仿宋體,此外還用黑體字來做文頭。
除字形之外,對於字號大小等等的許多細節,在官方的使用中也是有著明確地規定的,不一而論。
這種古怪地學習過程,一直延續到張克儉考中進士時為止,在這幾年裏,張克儉甚至沒有結識到一個同窗。
事實上,除了身形之外,這幾十個人彼此都從來沒有看到過其他人的麵容,也從來都沒有彼此地說過一句話!
之後張克儉可謂一帆風順,在官場上也是青雲直上,以其二甲三十六名地進士身份,他是那一屆進士中僅有地幾名能夠得到實缺縣令職務之人。
而一甲第一名地地狀元,如今也還不過僅僅是個翰林院普通地七品翰林而已,更多的進士們,不過是些八品、九品地不入流官員。
而最多的,則是連官職都沒有地候補官員——經過二百多年地發展,大明朝地官員係統已然是極其地龐大而臃腫不堪,冗員之多,已然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
當然,忻州縣令在當今並非是什麼肥缺了,在經過定襄縣地破城之役後,彼此間僅僅數十裏之遙的距離,足以嚇退大多數妄圖太平升官、安穩發財之人。
但是張克儉不怕,他甚至非常欣喜於自己能夠在這特殊時期來到這特殊之地來壯大自己的實力。
在這裏,張克儉所要做的事情有許多,但他最想要做的,便是建立起自己的武裝力量來。
這種想法,如果是在大明的其他地方,那可能僅僅隻是個夢想,但是在這儼然已是前線之地的忻州,卻還是大有可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