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後,我每日依舊會隨李謙一並上早朝。滿朝文武對我的去而複返十分憤懣,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朝堂內外,鋪天蓋地都是對我不利的言論。
許許多多奏折都是請李謙親政,撤我垂簾聽政位置的。我想笑,李謙還不到十三歲,讓他親政不就等於把朝堂白白交給他們擺布麼?
那些不堪的的言論,一如當年他們針對我母後,說誤國妖婦一樣。
我隻充耳不聞,心中隻有一個執念:贏的人,說的才是真話。史書,從來都是由勝者來書寫。
隻是這一次與我母後那次尚有不同,原來朝野之外,江湖之遠,也有不少有誌之士先天下之憂而憂。邀朋結黨,在野對我口誅筆伐。別的倒沒什麼,可笑是這一來倒帶動了許多鄉民遊勇開始讀書習字,爭欲做風口浪尖的人物。
這種熱鬧,陳家巷當然也是要湊的。而陳家巷風頭最勁的一位少年曾撰寫一紙檄文,據稱是文字字珠璣,擲地有聲。我讓人給我拓了一份來看,罵我的話倒是不新鮮,但是難得條理清晰,主旨明確。
他罵完我,還順帶把當今天下大勢透徹的分析了一番,點睛之筆是最後那句,梁國豈無大呂與黃鍾。
既然他有報效家國之心,我當然要成全他。
於是我著人去陳家巷找他,誰知他收到消息,竟他逃去了鄰國謝國,還憑著自己文采風流傍上了謝帝的愛寵延郡夫人華嫣然。
我玩心大起,遣使臣備了一份厚禮送去給這位郡夫人,又挑了一批美女送去給謝帝。
謝帝也十分慷慨,回禮是一批俊美少年。還把那個傍上延郡夫人的少年一並遣了回來。我看著使臣送來的禮單,一麵不由好笑。
玉珠見我笑,很不高興的說:“表姑娘,你收了這樣的禮,又要遭人閑話了。”
我笑說:“你小孩子懂什麼,謝帝隻不過是性情中人。”
也許,想真正掩蓋一段難堪,就該把它當做很隨意的東西一樣擺在眾人眼底。而想真正掩蓋一個秘密,最好的方法也許是把它當成一個笑話講給所有人聽。
那批美少年被我安排在京城近郊的行宮,而那個寫文的少年被我敬為上賓,我著人幾次三番問他可有意朝堂,他大概以為我在試探他,抵死不從。我覺得逗他有趣,便一直關著沒放。
直到各種流言說我罔顧廉恥,猥褻左相嫡孫在先,軟禁左相侄孫在後,可憐左相家世代忠良,門風竟被我玷汙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少年竟是左相家的侄孫,顧長東堂弟顧長寧。
怪道隔三差五,顧長東總會遞名求見我。
隻是我因為李謙的緣故,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見他,所以一直罔顧他一次又一次的遞名求見。現在再一回想,才明白過來,多半是因為他堂弟的緣故。而非我一直誤以為的——他對我念念不忘。
既是知道了事情原委,我若再不見,姿態上難免落了下乘。於是我便再次傳詔了顧長東進宮麵見,玉珠問我:“表姑娘為何又要見那個登徒子,上次不是說再也不見了嗎?”
我笑說:“見完這一次,就再也不見了。”
玉珠嘟了嘟嘴,道:“我看表姑娘八成是瞧上了那個登徒子,想招了他做駙馬吧。”
我伸手彈了她的腦門一下,笑道:“小孩子家胡說八道些什麼。”
玉珠嘀嘀咕咕的說:“好幾次夢裏都喊他的名字呢,還說不是。”
我聞言愕然,怔怔問,是麼?
玉珠又道:“以前公子跟珠兒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她在眼前的時候,她就是花兒就是樹兒就是你想到看到的一切。她不在眼前呢,那花兒也是她,樹兒也是她,眼前的一切都是她。”
我正色道:“這都是胡說,表哥那種人的話也能信?”
可心底卻不期然想起了那一天,顧長東說我穿紅衣格外好看。於是那天傍晚的時候,我便一個人穿著紅衣在園內散步,看見一顆樹,問它我可好看;看見一朵花,問它我可好看;看見一隻燕兒,問它我可好看。
也許一切真如玉珠所言,隻是我也知道,如果我坐實此事,李謙就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了。
話雖如此,可我反反複複想的卻是:早知道是這樣,我何苦白擔這個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