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求仁得仁(2 / 3)

所以那天顧長東來見我,求我放過他堂弟。我故意不動聲色的說,散布謠言汙蔑長公主,按罪當誅!

顧長東又說,他知道他堂弟是死罪,所以才來求我法外施恩。

我問,你準備憑什麼求孤法外施恩?

顧長東默然。

看見他默然站在堂下,雖言辭有愧,卻依舊不亢不卑。我忽而發覺自己內心,已愛極這個意氣飛揚的少年。

腦中一熱,我忽然說:“孤不能白擔這個罵名,你留在宮裏陪孤一夜,孤便網開一麵,饒了你堂弟,這樣可好?”

顧長東再次默然。

我也沉默了,忽而想起初見他的那日,他也曾因為我一句話而沉默,他也許從來沒見過我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吧。不過也好,好叫他永遠記得住我。我轉身回寢殿前認真地對他說:“想好了,就進來。”

很多年之後,每當憶起往事,我都會想起那夜,還有那段有怨,卻又無悔的時光。

一夜纏綿之後,我於次日清晨親自送他出了定乾門,一路無話。

那時候我暗自猜測他心中的想法,對我,是鄙夷,或是愛憐,是竊喜,又或是釋然?我想了很多種結局,唯獨沒想過,會是恨否。

返身折回寢宮,不期然看見李謙正站在殿門外等我。我抬眼看了一眼天邊,不出意外的發現烏雲很重,絲毫沒有出太陽的跡象。

我繞過他,進門前,我回頭看一眼,道:“時辰不早了,該上朝了。”

他道:“今日罷朝。”

我點點頭,道一句隨你,便從他身側走了過去,不再回頭。

那日天很陰,看日光分辨不了時辰。隻道睡醒的時候,窗上一篇明亮。我隻道是還早,玉珠說,都快到用晚膳的時間了。我起身,站向窗外一看,才發覺明亮是因為下雪了。

宮女見我醒了,忙端來一碗熱茶給我漱口,玉珠忽而對我說:“表姑娘,那一位還在外頭站著呢。”

我接過宮女捧來的茶盅,道:“那就讓他站著好了。”

玉珠沒有再說什麼,坐回熏籠上繼續她的針黹,她過說她要給我繡一幅新枕巾。

我起身後推開了窗,雪的腥寒之氣很重,重的連熏香也蓋不住,我親自往香爐中再添了一把香,鏤空的蓋上隨之溢出淡藍色的煙霧。

慢慢纏繞,慢慢變淡,然後被冷氣吹散,直至無跡可尋。透過這些薄煙看窗外的雪,我忽而一陣恍惚。

好像那一年,我也在舅父家看過這樣的雪。下的不大,卻很冷很冷。也就是在那一年,我跪在舅父書房前求他替我母後報仇,他成全了我,卻把命還給了父皇。

沒有人知道,是我逼死了舅父。就連我自己都在試著忘記。我以為我快忘了,可現在想起來,那一幕幕都宛在眼前,恍如昨日發生一般清晰。

我記得那天真的很冷很冷,膝蓋跪的很疼很疼。

似乎更早以前,父皇欲賜我以死。李謙也曾經在這樣冷的天,在冰冷的石階跪過一夜。那時候他才九歲,吹了一夜冷風,凍傷肺葉,落下了病根。

回過神來時,我全身已經凍僵,這才命人關上窗子。

我叫玉珠去看看李謙是不是還站在外麵,她頭也不抬,支使站在一邊的女官去看。女官無奈,隻好親自走一趟。

我笑玉珠:“你真是越來越排場了!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沒你這份尊貴。隻怕今後沒人能鎮得住你這丫頭。想想看,你這份氣質,正好可以做我家三郎的皇妃。珠兒,你可看的上我家三郎?”

玉珠聞言突然抬起頭來蹬了我一眼,氣鼓鼓的道:“我才不做皇妃,表姑娘的弟弟不是什麼好人。”

我聞言一愕,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滋味。就好像,連一個小丫頭都看的出人情深淺,我卻一再自欺欺人一樣。然而我終究還是按下了這種感覺,皺眉斥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好人壞人。”

她被我說一句,便低下了頭。口裏卻不依不饒:“這樣的白眼狼我見得多了,過河就拆橋。”

我把眉皺的更深道:“他是我親弟弟,好壞我豈會不知。你小孩子家,不要總是這樣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