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求仁得仁(3 / 3)

玉珠撅起了嘴,不再說什麼。

我本來還想勸她,誰知秀女官卻已經回來,道李謙還站在外麵,我問典衣女官秀娥現下是什麼時辰,她道已過未時。

我點了點頭,讓人把李謙的隨侍喊過來問了幾句話。才知道昨天有人見到顧長東來我寢宮,把話傳到了李謙耳朵裏。

我對那內侍說,把皇上勸回去,好好伺候著。叫他不要賭氣,說我明日去看他。

那太監戰戰兢兢的去了,我心裏已經說不出心裏是喜是悲。

……

我沒有在京中建府,所以唯一的去處便是將軍府。舅父已經不在了,幾個表哥也早就各自分家,舊宅仍舊是大表哥住,隻是他長年駐守清州,所以將軍府其實很空。所以我住進去正正好。

搬出了皇宮,意味著我對政治的妥協與退讓。我成全李謙,也成全我自己。事實上,我把我所能給的一切都給了李謙,包括上京皇城十六衛中我已收回的十二親衛。隻除了當年從舅父手上得來的那些沒有給,也不能給。

那是我姐弟兩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沒有它,正統序位,承天景命,都是空話。也就是懷著打死都不放手兵權的想法,也才有了之後發生的一切。

我記得那大約是快入夏的時候,夏國終於發兵了。

那時的我隱隱有預感,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鏖戰。

果不其然,那場戰役持續了三個餘月,懸而未決。有探報說夏國又開始往前線運送兵馬糧草,意欲決與梁軍一死戰。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這次兵敗,那麼清州一片富饒之地就要被夏賊割據。因此,這一戰,許勝不許敗。

可邊疆戰報裏卻分明的說,幾個月大大小小的戰役,負多勝少。兵士的鬥誌都已經被磨平,所以這一戰,勝敗難料。

也就是在這種時候,有人上書要李謙禦駕親征,鼓舞清州將士的士氣。誰都看的出上諫之人是醉翁之意。李謙年紀不過十三,而且膝下無儲,怎麼可能禦駕親征?!

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此發揮,讓李翎代替李謙前去邊疆督戰。這是一場賭,於他們而言,若是賭贏了,我心腹將領被李翎一黨鏟除或拉攏,間接拿走了我手中的兵權。

而他們若是輸了,我便贏了,李翎名正言順的“為國捐軀”,而我姐弟再也不用為他的存在而苦惱。

清州富饒之地,多產水米,若被夏國割據,梁國糧草供應必定吃緊。到時候內憂外患,無以為繼,再要奪回清州,絕非易事。

清州我們都不能放棄,因而此戰必勝。所以,禦駕親征在所難免。而賭注於我們雙方而言,都十分誘人!隻是這一場賭,我非不想賭,而是輸不起。

既然隻是要皇子親赴前線督戰,那麼,同為皇嗣的我,自然也可以去。這樣,就算我兵敗戰死,也依舊保住了手中兵權能完整的回到李謙手裏。

所以我命人草擬詔書——先皇子嗣單薄,止有當今聖上暨齊王兩支。兩位皇子居廟堂之高,身係大梁宗祠,不可輕易以身涉嫌。故,先皇帝長女,今上皇姊,南呂長公主李貞請代君上,親赴前線,與眾將士共誅夏賊,保大梁萬代基業,保江山子民安居樂業。

……

去之前,我遣散了一些貼身隨侍,包括年幼的玉珠。我承諾玉珠說:“我若還能回來,必會接你回來。若我戰死,你也要好好的過日子,不要再回上京。”

臨行前不久,顧長東忽然托人送過一封書信來將軍府。說是書信,其實信裏不過寥寥數句:清州一去,山長水遠。願請殿下勿忘當日與長東一畫有約,他日殿下凱旋還朝之時,也是長東畫完之日。

顧長東果真希望看見我平安回來麼?那時候我想,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就去問他是不是真的在等我回來,如果是,那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那個時候,我早忘了母後曾經說過的那句:這世上,隻有母後不會騙你。

那個時候,我選擇了,相信……

而多年後,當我再看見當年那幅畫像,忽然悔疚傷心。

李翎問我:“玉珠何故流淚。”

我答他:“玉珠睹此畫,思及表姑娘當年種種,故此落淚。”